去苍山的路上十分顺利,并没有碰上耽搁的事儿。弯弯每天都坚持不懈地替少爷按摩,按摩的双手发酸,可是少爷的脚却没有再好转一些,只是安慰弯弯道,“等到泡了温泉,便会好些。”
弯弯应了一声,希望路程再短一些,让少爷能够早些愈合如初。
接下去的路程显得似乎更加无聊了,无论是任何时候,她面对的只有少爷。估计是为了躲避邱敏吧,连每顿饭都是在自己房间中吃的。弯弯对此十分不解,“夫君,你不觉得这样很无聊么?”
少爷微微弯起了唇角,一脸深情地“看”着她。弯弯明明觉得屋内的蜡烛亮晃晃的,他看不见,可是却依旧不敢对上他那清澈的双眸,低着头不敢直视,少爷低低一笑,“不会,因为有弯弯陪着。”
又过了几日,少爷的心情似乎越发低落了,连说话的的欲望都没有。弯弯搜刮肚肠地想些好玩的趣事儿跟少爷诉说,可是他似乎提不起劲儿,只是将头撇到一边,盯着某个地方直直地望着,许久才是回过神来,“然后呢?”
余弯弯见到少爷如此,以为他是在害怕,于是安慰道,“夫君,莫要担心,双腿一定会好起来的。”
少爷只是微微翘起一个弧度,然后将余弯弯搂在怀里,低喃道,“只是舍不得你。”
“唔,就算夫君的双腿完好如初,弯弯说过的话也不会食言,一直陪在少爷身旁。”
少爷放开她,漾起漂亮的笑,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弯弯说的话很令人心动呢。”
十日之后,马车在一座红墙绿瓦的豪宅前停下,此处依山傍水,气势非凡。这里不若盛府那般冷森,拜客更是门庭若市,络绎不绝,却也不是人人能进。余弯弯扶着少爷站在这宅子前上下打量着,不由好奇地问道,“少爷,这里是?”
少爷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进去吧,这里,是你家。”
少爷对于这里的路似乎很熟悉,守在门前的小厮见了他一脸敬畏,对他毕恭毕敬地行礼,“盛少爷。”
余弯弯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看了看少爷的眼睛,似乎仍旧是无神,可是又似乎看得见,她有些急促地叫了两声,“夫,夫君……”
少爷没有说话,带着她进了宅子,绕过几座姿态万千嶙峋怪状的假山,绕过一个水质清澈池塘,又经过几座拱形别致小桥。此处府邸比起盛府似乎是更加大气了一些,也更是奢华了一些,只是弯弯此时无意留恋这些风景,少爷的反常,少爷紧握着她手上的力道令她觉得有丝丝不对味的恐惧。走了许久,少爷停在一片竹林前,直直地盯着前方的竹林,道,“弯弯,我在这儿等你,你自个儿进去。”
余弯弯转过来对上少爷的眼睛,轻声说了一句,“盛夏,你一直都看得见么?”
风扬起他轻柔的长发,潇洒飘逸,他很适合白衣,白衣令他看起来洁尘不染。他的笑容沐浴在夏日的暖风中,带着暖意,却又渗透着几分森冷,他对着她摊开手,手上放着两个跟眼珠子般大小的薄片,“平日里,我将它们嵌在眼中。”
“你的腿。”
“受了一点点的伤,并未那么严重。”
“为何骗我?”
“弯弯,你可知你是个宝贝?”这是他第二次跟她说这样的话,笑容中却是带了几分讥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宝贝。”
竹林里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余弯弯突然之间觉得口中有些苦涩,“里面有什么等着我?”
“富贵荣华。”说着,他从手中拿出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少爷亲笔誊写的两字,“休书”。
余弯弯接过手中,脸色如常,唇边噙了一抹苍白的笑意。她微微地眯起了眼睛看着他,“给我一个理由可以么?”
少爷伸出手来整了整她的头发,“头发乱了。”
“我要一个理由。”她坚决,小小的脸上都是倔强。他知道,她是个倔强的孩子,从第一眼见到他就明白。
“里面的那个人是你爹,用你我可以换到我想要的东西,这个理由你可满意。”
余弯弯轻轻地吐了口气,怒视着他,双手紧紧地握住拳头,呼吸急促,看着少爷淡定的眼眸微勾的唇角。想起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不住地往下坠落,“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世上的男人皆是薄情寡义么?”
他是个别扭的男子,却也会对她甜言蜜语,对她做出些亲昵的动作。她一步步沦陷在他制造出来的温柔假象,而他却在她沦陷后嘲讽她的愚笨。
她转过身去,往竹林深处走去,她不知道她的未来要面对什么,她只知道此时不想再面对这个她曾经称为夫君的男人。林中什么都没有,只偶尔听到几声清脆的鸟叫声,显得此处越发幽深宁谧。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感觉身后有人在朝她靠近,脚步声有些沉重,发出一些沙沙的声音。弯弯顿住声音,缓缓地转过身来。这是一个中年人,他的目光湛然如刀,带着几分冷锐,凝视着余弯弯。余弯弯双眼直视着他,并无言语。中年男人朝着她越走越近,当视线无意间瞥到她耳后的那一颗淡淡的红痣,双眼中迸发出喜悦,他说,“初儿,你回来了。”
弯弯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道,“爹?”
“乖,乖……”他负立而站,冷峻的脸上逐渐化开暖和的笑意,这一生爹他几乎盼了半生,他小心地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激动又平和,“初儿,爹找了你十四年。”
“我叫余弯弯。”她不予苟同他的话语,淡淡地回他。
“不,你叫做东方云初,是我东方展的女儿。你怎么会跟那个畜生是一个姓呢。”他在提到那个畜生的时候,满脸怒气。
余弯弯长大了嘴,他说,他叫做东方展,他说,她是他女儿。盛夏说,东方展杀了她哥哥,余有忌。
这些缠绕在一起的事如同毒蛇一般突然将她噬咬,她来不及躲避,毒素便蔓延了全身。她还想要逃生呢,她退后了几步说,“我不认识你们,我要离开。”
“初儿,你娘因为你久病多年,她很想见你。”东方展叫住她。
“你认错人了。”余弯弯坚定道。
“我的女儿我自然不会认错。”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接着又似乎是怕吓着了她,柔声道,“初儿,你娘一直在等你回来。”
余弯弯看着他的双眼中那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关爱,有些犹豫。
“初儿,你娘亲快不行了。”
余弯弯顿住双腿,她分辨不出来谎言还是真话。可是谎言又如何?真话又如何?真相对于她余弯弯都是那么残忍,她也已经不怕再被伤害过一次。她淡淡道,“请东方老爷带我去见见东方夫人吧,让她有个念想也好。”
在余弯弯踏入东方夫人的房间之时,她便觉得有一种莫名地亲切感。东方夫人身子孱弱,躺在床帐里头,时而轻咳几声。东方展将弯弯带带床帐前,让在旁伺候的丫鬟下去,掀开床帐,坐在床边上,拿了帕子替她擦去脸上的薄汗,轻声道,“夫人,初儿我已经找回来了。”
闭着双眼的女子听到这句话,瞬间睁开了眼睛。不得不说,除了面带病色,这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子,余弯弯也觉得她跟自己在病中的时候十分神似。东方夫人偏过头来见到弯弯,眼中亦是散发出流光溢彩,激动地连连咳嗽,“初儿……”
才念出两个字,眼泪已经决堤而下。
弯弯只觉得娘亲两个字如鲠在喉,念不出来,便只是对着她浅浅的笑。
“初儿,过来给娘看看。”东方夫人对着她挥了挥,待到弯弯走进了将她一把搂在怀中。
余弯弯只觉得一股药香在鼻尖缭绕,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喜悦和哭泣。不由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初儿,是娘不好,弄丢了你,可是娘每天都在想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么多年可是受苦了?”
“我过得很好。”
“以后都留下来陪娘好不好……”
余弯弯刚想拒绝,却听到她剧烈的咳,不由软下了心肠,轻轻点了点头,“好。”
东方展大喜,眼中也闪了一抹泪花。
余弯弯从今日起,便住下了。东方夫人病得这样重,她想或许几日之后便去了,无论她是不是她的女儿,对于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一个愿望,她想是应该满足的。东方夫人因为她,病情倒是好了一些,脸色也是日复一日地红润起来,对此,东方展又惊又喜。
余弯弯见东方夫人的病情好得差不多,又说着要走,东方夫人却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拖着她,然后又病倒了。余弯弯无可奈何,便又留下来了。家里的人都称她为大小姐,余弯弯刚开始还是不大习惯的,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无所谓了。东方夫人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若是她不提离开,东方夫人也没有任何症状,若是她一提离开,东方夫人便开始绝食,多次之后,余弯弯也不提离开的话,她无处归家,暂时便住下吧。盛夏将她当做商品交易给了东方家,那么她也就在这里住下便是,虽然她总觉得不自在。
晚上她拿出那份休书仔细地摩挲着,也不拆开信封看,这是一把伤口的钥匙。这么多时间的消耗,换得的只是一个笑话么、
东方夫人经常拿出小时候她穿过的小衣服给她看,衣服的料子每件都很光滑,许是这么多年来被抚过多遍。余弯弯不是寡情之人,这么一段时间住下来,对东方夫人也是有了情,虽然娘亲叫不出口,却也并不称她“东方夫人”这个疏离的名号。
这一日,东方夫人拉着弯弯的手笑眯眯道,“初儿,这么多年来,可有什么喜欢的人?”
“嗯?”弯弯有些诧异东方夫人问她这个问题,见着她眼中的关爱,自知她是真的关系自己。她不想提那些过往,喜欢那些伤害自己的人,那么便劝当做从未喜欢过吧。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明日让你爹爹去替你选几个好男儿给你看看,你也这么大了,虽然娘亲很舍不得你,却也要替你寻得一个好夫君。”
余弯弯不由地抿了唇,低着不说话。
“初儿,莫要害羞,娘替你一同去看看,定为你觅得一个好郎君。”
余弯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想要拒绝,却听到东方夫人说,“初儿从小便离开了爹娘,这么多年定是受了很多苦。娘找个人好好疼你,替着爹娘疼初儿一辈子,嗯,先订下婚事过两年再让初儿走,娘还有好多话要跟初儿说。”
弯弯突然便止不住眼泪,扑在东方夫人的怀中。她奢望的疼爱,总是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瞬间消逝,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