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顿时尴尬,抓了抓短发,嗫嚅着说自己完全没有方向感。我失笑,她这个样子好可爱,比较像十七岁高中女生了。
我忘了,我只比她大了两岁。
“我送你回去。”人家都承认是路盲了,我只能自告奋勇担当护花使者。唉,没有白马王子送我回家也就罢了,为什么我还要冒充一回骑士啊?
她报出了地址,我当即傻眼。早该想到出入都有私家车接送的冷悠然,住的地方自然是高档别墅区,那个区域几乎没有任何公交设施。
“我打电话让司机来接好了。”悠然被我倒吸的那口冷气吓了一跳,间接联想到交通方便问题。
就在她低头按键的时候,一个略带嘲弄的声音从我们背后传来。“想回家了,嗯?”句末音调故意上扬的人,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了。除了那个华丽的古逸恩少爷,不做第二人想。
果然是他,双手环胸站在我们身后。身旁站着个漂亮可爱的女生,扯着他的衣袖试图让他放下手和自己牵手的样子。
金棕色的头发在寒风中飞扬,左眼下的泪痣如他本人一样傲慢不羁。家里有钱长得又帅,的确有狂妄的资本。
他扬手甩开女孩的骚扰,径直走向冷悠然,出手如电捏住她的手腕。“我送你回家。”不容反抗的命令语气。
“逸恩,你答应和我去K歌看午夜场的。”女孩追上来,拉住他的胳膊。
他的眼神刹时冰冷,比二月十四日的晚风更冷。女孩害怕地放开手,嘴里却不依不饶抱怨不休。
“本少爷今晚看够了你这张脸,现在看上了这个美人。”他挑挑眉,不客气地厉声说,“知趣点就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冷悠然放弃挣扎,乖乖把手机塞进了书包,冷眼旁观这一幕。我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在一旁看戏,对那个不战而退的窝囊女生大失所望。换作我,先赏他一脚再说。
“没品。”在女生离开后,悠然挣脱开古逸恩的钳制,横眉冷对。
我深表赞同地点点头,换来古大少爷不屑地冷哼。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今晚真热闹。”另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褐色的发丝拂过他俊秀的脸庞,他抬起手轻轻掠到脑后。手臂肌肤将颤栗感上传大脑皮层,为何冷隽轩做出来的动作如此诱人?我紧握拳头只差没朝天怒吼。
难怪室友殷勤奉劝我随身必备纸巾若干,严肃警告白金学园的人间美色多到能让人鼻血狂喷不止。
我努力提醒自己,丢脸也不能在这三个十七岁小鬼面前。堂堂未来女警花抵挡不了美色诱惑,声张出去会让人活活笑死。
冷隽轩孤身一人,表面上和我相似是情人节的看客,但我眼尖的在衬衣领口发现了半枚唇印。一时半刻我第二次陷入抓狂之中,现在的高中生不好好读书,脑子里都乱七八糟想些什么?
有他这个堂兄出面,自然没我的事了,我识时务地告辞离去。走之前,他们三人还杵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僵持。由于出色的外表以及三人间诡异的磁场,引得路人纷纷注目。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我在明亮的地铁车厢内遐想了一幅绝美的画面:两个英俊如天使的男孩和美丽的少女在樱花飞舞中,微笑。
洗完澡后我上网向教官汇报情况。为了配合本次任务,上面特意调拨了一套高级公寓让我单独居住。
高教官和我视频对话,听我概述了第一天上学的情况。末了我提出问题:校园内究竟有多少警方卧底?
他的神色颇为难,踟蹰半天才告诉我真相:由于春节休假刚结束,各部门行动效率降低,详尽的名单尚未送达。本来我可以从学园理事长那里得到资料,毕竟警方在学校内安插人手都要经过他的特批,无奈理事长在开学前应邀出席在英国的学术研究会去了。
我Faint了一下,高教官从摄像头中看到我快崩溃了,立刻安慰我不用担心,只要明白学园内有自己人就好了。最后他还很高兴地通知我已经向交管科递交了替我配备一部汽车的申请报告。
这——勉强算是好消息吧。
关上电脑后我拿出了课本预习。两年没有接触,基本忘记高中都学了些什么。读书时我的成绩非常不错,但属于考完就忘的那种类型,总不能每次都麻烦冷悠然帮忙过关。
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历史,数学、语文、英语,我把所有要看得书整整齐齐码成一堆,比了比高度后我打了个哈欠。
今天太累了,还是明天再预习好了。
关灯,上床,一觉到天明。
2月15日,我在白金学园开始了第二天的高中生活。
午休时间我拖着冷悠然在校园内散步,她走在我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我的问题。我委婉的向她打听校内最近是否增加了很多陌生面孔。
她皱眉苦思半天,看着我说:“你,算是吧。”
我挫败,承认问错对象。
“可奈!”沈芊芊蹦跳着过来,不由分说将一张花花绿绿的印刷纸塞到我手里。“来参加我们的社团。”
社团?我定睛细看,“你是美术社的啊。”宣传单上的石膏像,看上去有古罗马时代的味道,可惜我没兴趣。
“是啊是啊,可奈一起来嘛。”芊芊拉着我的手摇晃,“告诉你一个秘密噢,新来的美术老师好帅。”
新来的老师?我提醒自己记得留意。话说回来,沈芊芊这小妮子“哈”帅哥的宗旨贯彻得有够彻底,从学生到老师一个都不放过。“现在还能报名参加社团?”我疑惑地看看悠然,眼角余光瞥到操场外众多发放传单的学生,都在积极卖力地推销自家社团。
“嗯。”悠然淡淡应了一声,和不回答没什么两样。
还是芊芊体贴,滔滔不绝向我解释白金学园的社团每个学期都会在开学招募新员,学生可以每半年换一次社团培养自己不同的兴趣和能力。
“可奈,和我一起参加美术社。”她硬塞了一张报名表给我。
我苦笑着接过。素描是我比较头痛的一门。指导老师给我的评价是,过于随心所欲。言下之意就是以后根据目击证人的口供画嫌犯头像这种事最好别让我插手。
以仔细考虑作为借口推托沈芊芊后,我拉着悠然赶紧离开是非之地,躲到实验楼那边。这里相对比较幽静,大楼后方还有一片绿化带。
“你有参加社团吗?”我把宣传单和报名表塞进垃圾桶,转身问她。
“嗯。”总算给我面子,又附加了两个字:“摄影。”
摄影,拿着照相机东拍拍西拍拍,似乎很有趣,而且正好可以借取材为名在校园内查探。念及此,我拍了拍冷悠然的肩膀。“Ok,我报名参加。”
她的眼睛确实闪亮了一下,可转瞬即逝。“陈列室有社团的作品展,我带你去看。”
陈列室位于图书馆三楼。经过二楼走廊,透过玻璃感应门,我看到冷隽轩带着耳机坐在视听室内。
随口问了一句,“古逸恩和你堂兄,他们参加哪个社团?”
悠然脚步未停,我以为她会用不知道搪塞,但她回答了:“网球部。”
我猛然想起这两个少年为何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了。上个学期室友从校园网上Download一整套《网球王子》动画片,每天用里面的人物荼毒我们的视神经和听觉器官,在狂轰滥炸下我也有了初步认知,比如冰帝某女王的口头禅和某天才的大头像。没办法,谁让我们寝室的电脑桌面就是那么一张放大的俊脸。
“呵呵,这么巧,也打网球啊。”我感慨道。莫非人物原型来自这里?不对,室友说作者自曝灵感来源于牛郎店,就是我们毕业后要积极扫荡的色情场所。
“因为网球单打是不需要和别人配合的运动。”她的声音很轻,在相对安静的走道上却清晰可辨。
不需要和别人配合?真是过于自我的少年。
我摇头,不敢苟同。我喜欢和大家一起打篮球,最擅长的位置是控球后卫。突然好想摸摸橙色的皮球,唉,刚才应该问清楚有没有篮球部再作决定参加哪个社团。
跟着冷悠然走进陈列室,迎面是金灿灿的奖杯晃得人眼花。头脑奥林匹克,物理竞赛,辩论赛,高中篮球联赛,高中校际网球赛……好多冠军!
对白金学园的错误印象完全被推翻,这所学校的学生太厉害了。我禁不住庆幸自己的高中生涯并非在这个城市度过,否则巨大的心理阴影一定会伴随我将来的人生。
我一路看过去一路惊叹,直走到摄影社作品展台前。明净的玻璃台面下,一张张记录刹那感动的照片静静地躺着。
时光流逝,当记忆模糊之后,唯有它们提醒你曾经存在的瞬间。我看着冷悠然拍摄的画面——年轻的母亲抱起自己的孩子,温柔地亲吻——忽然想起了远在他乡的父母。
“你知道罗伯特·卡帕吗?被誉为最伟大的战地记者。”悠然站在我身边,“他在越南战场踩到了地雷,死前按了一生最后一次快门。”她看着自己的作品,温暖的舔犊之情,口中却说着死亡。
这是我们认识以来,她和我最长的一次对话了。我默默听着,二月的阳光从三楼的窗子照进来,绵绵无力的暖,淡薄的感觉与她相仿。
悠然背光而立,我揉了揉眼睛正想看清楚她脸上的神情是否如我所料叫做忧伤,她已转身向门口走去。
“这也是你的理想?”我追问。十七岁那会儿我在干吗?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可能想着上战场踩地雷。不愧是冰山美人,连梦想都这么酷。
她没有回头。“卡帕是爸爸的偶像,也是我的。”
微微眯起眼,我注视她纤瘦的后背。梦想最危险的职业,理应是倔强不认输的个性,可偏偏在学校里受人胁迫。真是矛盾的很有趣。
我控制不住脸部肌肉,咧开嘴笑了。该死的,我对古逸恩用来要挟她的秘密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冷悠然,那个秘密是什么?”我问得没头没脑。
她简略回答:“保密。”
离开图书馆时,在门口巧遇冷隽轩。几个女生簇拥着他走下台阶,听他们的谈话内容似乎是关于方才观摩的影片。
看到我和悠然经过,冷隽轩的笑容显得更为飘忽。我不屑地冷哼,从心底鄙视花花公子类型的人物。
“可奈。”突然间被人点名,我下意识停步,回头看是谁叫住我。狡诈的,像狐狸一样的少年。
“我和你,没那么熟悉。”我没好气瞪他,因这一声亲热的呼唤,他身边的女孩对我投来了嫉妒的目光。
“多接触接触,自然就会熟悉了。”他快步走到我身旁,“我有些事想请教姚同学。”这句话看着我,却是对悠然说的。
“我先走了。”悠然面无表情把我扔给了自己的堂兄。
冷隽轩将我带到实验楼后面的绿化带。肃杀的冬季还未过去,光秃秃的枝丫荒凉无比;地上的青草也没探出头,只见黄褐色的泥土。
“你找我,有什么事?”他不说话,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我看。被他看得心猿意马,我索性主动开口询问。“快上课了。”提醒他时间宝贵。
“你对小悠有什么企图?”冷隽轩斜倚着树干,带着研判的眼神。
企图?我哑然失笑,手指卷了卷颊侧的碎发,揶揄道:“你认为我的兴趣是冷悠然?太搞笑了,我又不是Lesbian。”
他的神情罕见的严肃,此刻的他并不像那个总是满不在乎调笑的少年。“你不可能不知道古逸恩对小悠的封杀令。”
“那又怎样?”我耸了耸肩,“我又不是古逸恩的跟班,干吗要听他的!”上前一步,我挑衅地凝视他的眼睛,“你是她的哥哥,就任由古逸恩欺负她,袖手旁观吗?”
冷隽轩抬起手,勾住了我的下巴。这个姿势,我承认我的心开始狂跳了。“姚可奈,不想和我们为敌,最好现在退出。”他淡淡笑言,居然能把威胁说得如此温文可亲。
我抬起手,在他的手腕用力一捏,迫使他松开钳制我下巴的手指。拍拍他的肩膀,我笑着说:“冷隽轩,很抱歉我动了好奇心。”
潜台词——这档子事,我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