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新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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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长孙褚韩来李上官(2)

太子承乾废,魏王泰间侍,帝许立为嗣,因谓大臣曰:“泰昨自投我怀中云:‘臣今日始得为陛下子,更生之日也。臣惟有一子,百年后,当杀之,传国晋王。’朕甚怜之。”遂良曰:“陛下失言。安有为天下主而杀其爱子,授国晋王乎?陛下昔以承乾为嗣,复宠爱泰,嫡庶不明,纷纷至今。若必立泰,非别置晋王不可。”帝泣曰:“我不能。”即诏长孙无忌、房玄龄、李勣与遂良等定策立晋王为皇太子。

时飞雉数集宫中,帝问:“是何祥也?”遂良曰:“昔秦文公时,有俥子化为雉,雌鸣陈仓,雄鸣南阳。俥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遂雄诸侯,始为宝鸡祠。汉光武得其雄,起南阳,有四海。陛下本封秦,故雄雌并见,以告明德。”帝悦,曰:“人之立身,不可以无学。遂良所谓多识君子哉!”俄授太子宾客。

薛延陀请婚,帝己纳其聘,复绝之。遂良曰:“信为万事本,百姓所归。故文王许枯骨而不违,仲尼去食存信,贵之也。延陀,曩一俟斤耳。因天兵北讨,荡平沙塞,威加诸外,而恩结于内,以为余寇不可以无酋长,故玺书鼓纛,立为可汗。负抱之恩,与天无极。数遣使请婚于朝,陛下既开许,为御北门受献食。今一朝自为进退,所惜少,所失多,亏信夷狄,方生嫌恨,殆不可以训戎兵、励军事也。且龙沙以北,部落牛毛,中国击之不能尽,亦犹可北败,芮芮兴,突厥亡,延陀盛。是以古人虚外实内,怀之以德。使为恶,在夷不在华;失信,在彼不在此也。惟陛下裁幸。”不纳。

帝欲自讨辽东,遂良固劝无行:“一不胜,师必再兴;再兴,为忿兵。兵忿者,胜负不可必。”帝然可。会李勣诋其计,帝意遂决东。遂良惧,上言:“臣请譬诸身。两京,腹心也;四境,手足也;殊裔绝域,殆非支体所属。高丽王陛下所立,莫离支杀之。讨其逆,夷其地,固不可失,但遣一二慎将,付锐兵十万,翔旝云輣,唾手可取。昔侯君集、李靖皆庸人尔,犹能撅高昌,缨突厥,陛下止发踪指示,得归功圣明。前日从陛下平天下,虓士爪臣,气力未衰,可驱策,惟陛下所使。臣闻涉辽而左,或水潦,平地淖三尺,带方、玄菟,海壤荒漫,决非万乘六师所宜行。”是时,帝锐意荡平,不见省。进黄门侍郎,参综朝政。莫离支遣使贡金,遂良曰:“古者讨杀君之罪,不受其赂。鲁纳郜鼎太庙,《春秋》讥之。今莫离支所贡不臣之篚,不容受。”诏可,以其使属吏。

帝既平高昌,岁调兵千人往屯,遂良诵诤不可,帝志取西域,寘其言不用。西突厥寇西州,帝曰:“往魏征、褚遂良劝我立黮文泰子弟,不用其计,乃今悔之。”帝于寝宫侧别置院居太子,遂良谏,以为“朋友深交者易怨,父子滞爱者多愆。宜许太子间还东宫,近师傅,专学艺,以广懿德。”帝从其言。会父丧免,起复,拜中书令。

帝寝疾,召遂良、长孙无忌曰:“叹武帝寄霍光,刘备托诸葛亮,朕今委卿矣。太子仁孝,其尽诚辅之。”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而毋忧。”因命遂良草诏。高宗即位,封河南县公,进郡公。坐事出为同州刺史。再岁,召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兼太子宾客。进拜尚书右仆射。

帝将立武昭仪,召长孙无忌、李勣、于志宁及遂良人。或谓无忌当先谏,遂良曰:“太尉,国元舅,有不如意,使上有弃亲之讥。”又谓勣上所重,当进,曰:“不可。司空,国元勋,有不如意,使上有斥功臣之嫌。”曰:“吾奉遗诏,若不尽愚,无以下见先帝。”既入,帝曰:“罪莫大于绝嗣,皇后无子,今欲立昭仪,谓何?”遂良曰:“皇后本名家,奉事先帝。先帝疾,执陛下手语臣曰:‘我儿与妇今付卿!”且德音在陛下耳,可遽忘之?皇后无它过,不可废。”帝不悦。翌日,复言,对曰:“陛下必欲改立后者,请更择贵姓。昭仪昔事先帝,身接帷第,今立之,奈天下耳目何?”帝羞默。遂良因致笏殿阶,叩头流血,曰:“还陛下此笏,丐归田里。”帝大怒,命引出。武氏从幄后呼曰:“何不扑杀此獠?”无忌曰:“遂良受顾命,有罪不加刑。”会李勣议异,武氏立,乃左迁遂良潭州都督。

显庆二年,徙桂州,未几,贬爱州刺史。遂良内忧祸,恐死不能自明,乃上表曰:“往者承乾废,岑文本、刘洎奏东宫不可少旷,宜遣濮王居之,臣引义固争。明日仗入,先帝留无忌、玄龄、勣及臣定策立陛下。当受遗诏。独臣与无忌二人在,陛下方草土号恸,臣即奏请即位大行柩前。当时陛下手抱臣颈,臣及无忌请即还京,发哀大告,内外宁谧。臣力小任重,动贻伊戚,蝼螘余齿,乞陛下哀怜。”帝昏懦,牵于武后,讫不省。岁余,卒,年六十三。

后二岁,许敬宗、李义府奏长孙无忌逆谋皆遂良驱煽,乃削官爵。二子彦甫、彦冲流爱州,杀之。帝遣诏听其家北还。神龙中,复官爵。德宗追赠太尉。文宗时,诏以遂良五世孙虔为临汝尉。安南观察使高骈表遂良客窆爱州,二男一孙祔。咸通九年,诏访其后护丧归葬阳翟云。

遂良曾孙璯,字伯玉,擢进士第,累拜监察御史里行。先天中,突厥围北庭,诏璯持节监总督诸将,破之。迁侍御史,拜礼部员外郎。而气象凝挺,不减在台时。

韩瑗,字伯玉,京兆三原人。父仲良,武德初,与定律令,建言:“周律,其属三千,秦、汉后约为五百。依古则繁,请崇宽简,以示惟新。”于是采《开皇律》宜于时者定之。终刑部尚书、秦州都督府长史、颍川县公。

瑗少负节行。博学,晓吏事。贞观中,以兵部侍郎袭爵。永徽三年,迁黄门侍郎。俄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进侍中,兼太子宾客。王后之废,瑗雪泣言曰:“皇后乃陛下在藩时先帝所娶,今无罪辄废,非社稷计。”不纳。明日复谏曰:“王者立后,配天地,象日月。匹夫匹妇尚知相择,况天子乎?《诗》云:‘赫赫宗周,褒姒灭之。’臣读至此,常辍卷太息,不图本朝亲见此祸。宗庙其不血食乎!”帝大怒,诏引出。褚遂良贬潭州都督,明年瑗上言:“遂良受先帝顾托,一德无二,向日论事,至诚恳切,讵肯令陛下后尧、舜而尘史册哉?遭厚谤丑言,损陛下之明,折志士之锐。况被迁以来,再离寒暑,其责塞矣。愿宽无辜,以顺众心。”帝曰:“遂良之情,朕知之矣。其孛戾好犯上,朕责之,讵有过邪?”瑗曰:“遂良,社稷臣。苍蝇点白,傅致有罪。昔微子既去,殷以亡;张华不死,晋不及乱。陛下富有四海,安于清泰,忽驱逐旧臣,遂不省察乎?”帝愈不听。瑗忧愤,自表归田里,不报。

显庆二年,许敬宗、李义府奏“瑗以桂州授遂良,桂用武地,倚之谋不轨。”于是贬振州刺史,逾年,卒,年五十四。长孙无忌死,义府等复奏瑗与通谋,遣使即杀之;既至,瑗已死,发棺验视乃还。追削官爵,籍其家,子孙谪广州官奴。神龙初,武后遗诏复官爵。自瑗与遂良相继死,内外以言为读将二十年。帝造奉天宫,御史李善感始上疏极言,时人喜之,谓为“凤鸣朝阳”。

来济,扬州江都人。父护儿,隋左翊卫大将军。宇文化及难,阖门死之,济幼得免。转侧流离,而笃志为文章,善议论,晓畅时务,擢进士。贞观中,累迁通事舍人。太子承乾败,太宗问侍臣何以处之,莫敢对。济曰:“陛下上不失为慈父,太子得尽天年,则善。”帝纳之。除考功员外郎。十八年,初置太子司议郎,高其选,而以济为之,兼崇贤馆直学士。迁中书舍人。永徽二年,拜中书侍郎,兼弘文馆学士,监脩国史。俄同中书门下三品,封南阳县男。迁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

帝将以武氏为后,济谏曰:“王者立后,以承宗庙、母天下,宜择礼义名家、幽闲令淑者,副四海之望,称神祗之意。故文王兴姒,《关雎》之化,蒙被百姓,其福如彼;成帝纵欲,以婢为后,皇统中微,其祸如此。惟陛下详察。”初,武氏被宠,帝特号“宸妃”。济与韩瑗谏:“妃有常员,今别立号,不可。”武氏已立,不自安。后更谩言济等忠鲠,恐前经执奏,辄怀反仄,请加赏慰,而实衔之。帝示济及瑗,济等益惧。

显庆初,兼太子宾客,进爵为侯。帝尝从容问驭下所宜,济曰:“昔齐桓公出游,见老人,命之食,曰:‘请遗天下食。’遗之衣,曰:‘请遗天下衣。’公曰:‘吾府库有限,安得而给?”老人曰:‘春不夺农时,即有食;夏不夺蚕工,即有衣。’由是言之,省徭役,驭下之宜也。”于时山东役丁,岁别数万人,又议取庸以偿雇,纷然烦扰,故济对及之。二年,兼詹事。寻坐褚遂良事,贬台州刺史。久之,徙庭州。龙朔二年,突厥入寇,济总兵拒之,谓其众曰:“吾尝囗刑罔,蒙赦死,今当以身塞责。”遂不介胄而驰贼,没焉,年五十三。赠楚州刺史,给灵辸还乡。

初,济与高智周、郝处俊、孙处约客宣城石仲览家,仲览衍于财,有器识,待四人甚厚。私相与言志,处俊曰:“愿宰天下。”济及智周亦然。处约曰:“宰相或不可冀,愿为通事舍人足矣。”后济领吏部,处约始以瀛州书佐入调,济遽注曰“如志”,遂以处约为通事舍人。后皆至公辅云。

济异母兄恒,上元中,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父本骁将,而恒、济俱以学行称,相次知政事。时虞世南子昶无才术,历将作少匠、工部侍郎,主工作。许敬宗曰:“护儿儿作相,世南男作匠,文武岂有种邪?”

李义琰,魏州昌乐人,其先出陇西望姓。及进士第,补太原尉。李勣为都督,僚吏惮其威,义琰独敢廷辨曲直,勣甚礼之。徙白水令,有能名,擢司刑员外郎。义琰姿体魁秀,博学,有智识。累迁中书侍郎。上元中,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兼太子右庶子。高宗欲使武后摄国政,义琰与郝处俊固争,事得寝。章怀太子之废,尽赦宫臣罪,庶子薛元超等皆蹈舞,义琰独引咎涕泣,搢绅义之。帝每顾问,必鲠切不回。宅无正寝,弟义囗为市堂材送之。义琰曰:“以吾为国相,且自愧,尚营美宇,是速吾祸,岂爱我者邪?”义囗曰:“凡仕为丞尉,且崇第舍,兄位高,安可逼下哉?”答曰:“不然。事难全遂,物不两兴。既处贵仕,又广居宇,非有令德,必受其殃。”卒不许。后其木久腐,乃弃之。

义琰改葬其先,使舅家移茔而兆其所。帝闻,怒曰:“是人不可使秉政。”义琰惧,以疾乞骸骨,迁银青光禄大夫,听致仕,乃归田里。公卿以下悉祖饯通化门外,时人比汉疏广。垂拱初,起为怀州刺史,自以失武后意,辞不拜,卒。

子巢,幼豪俊,善骑射,而不治细行。义琰尝拘之,绝其交游。后亡走阙下,献书陈利害。拜监察御史,与李义府同按柳奭、韩瑗狱,迁殿中。上书忤旨,贬龙编主簿。

义琰从祖弟义琛。义琛擢进士第,历监察御史。贞观中,文成公主贡金,遇盗于岐州,主名不立。太宗召群御史至,目义琛曰:“是人神情爽拔,可使推捕。”义琛往,数日获贼。帝喜,为加七阶。初,义琰使高丽,其王据榻召见,义琰不拜,曰:“吾,天子使,可当小国之君,奈何倨见我?”王祠屈,为加礼。及义琛再使,亦坐召之,义琛匍匐拜伏。时人由是见兄弟优劣。

累迁刑部侍郎。为雍州长史,时关辅大饥,诏贫人就食商、邓,义琛恐流徙不还,上疏固争。左迁黎州都督,终岐州刺史。

子绾,为柏人令,有仁政,县为立祠。

上官仪,字游韶,陕州陕人。父弘,为隋江都宫副监,大业末,为陈棱所杀。时仪幼,左右匿免,冒为沙门服。浸工文词,涉贯坟典。贞观初,擢进士第,召授弘文馆直学士。迁秘书郎。太宗每属文,遣仪视藁,宴私未尝不预。转起居郎。高宗即位,为秘书少监,进西台同东西台三品,时以雍州司士参军韦绚为殿中侍御史,或疑非迁。仪曰:“此野人语耳。御史供奉赤墀下,接武夔龙,簉羽鹓鹭,岂雍州判佐比乎?”时以为清言。仪工诗,其词绮错婉媚。及贵显,人多效之,谓为“上官体”。

麟德元年,坐梁王忠事下狱死,籍其家。初,武后得志,遂牵制帝,专威福,帝不能堪;又引道士行厌胜,中人王伏胜发之。帝因大怒,将废为庶人,召仪与议。仪曰:“皇后专恣,海内失望,宜废之以顺人心。”帝使草诏。左右奔告后,后自申诉,帝乃悔;又恐后怨恚,乃曰:“上官仪教我。”后由是深恶仪。始,忠为陈王时,仪为谘议,与王伏胜同府。至是,许敬宗构仪与忠谋大逆,后志也。自褚遂良等元老大臣相次屠履,公卿莫敢正议,独仪纳忠,祸又不旋踵,由是天下之政归于后,而帝拱手矣。

子庭芝,历周王府属,亦被杀。庭芝女,中宗时为昭容,追赠仪为中书令、秦州都督、楚国公;庭芝黄门侍郎、岐州刺史、天水郡公,以礼改葬。

赞曰:高宗之不君,可与为治邪?内牵嬖阴,外劫谗言,以无忌之亲,遂良之忠,皆顾命大臣,一旦诛斥,忍而不省。反天之刚,挠阳之明,卒使牝哹鸣辰,祚移后家,可不哀哉!天以女戎间唐而兴,虽义士仁人抗之以死,决不可支。然瑗、济、义琰、仪四子可谓知所守矣。噫,使长孙不逐江夏、害吴王,褚不谮死刘洎,其盛德可少訾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