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恒飞快地看了爹一眼,爹像根本没听见碧兰的话音一样,照旧低头专心锉着一个银戒指上的毛刺。少恒知道碧兰让放脚镯是个幌子,可有顾客们在那儿看着,他不能不也装得一本正经地站起身说:好吧。
一进里间,一没了众人的眼,少恒的目光竟胆大起来,他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他注意到她的两个眼圈有些发乌且脸颊也有些消瘦,碧兰这时猛抓住他的手,把它们放到自己的胸口上。他感到了她的心跳也听到了自己的心开始狂跳的声音,他感到那股被饥饿压下去的对碧兰身子的渴望迅速胀大了。他记起了自己对爹做的保证,但他分明看见那个保证像暴露在阳光下的雪堆一样,正在飞快地融化变低。
今晚,老时辰,老地方。她附了他的耳朵说,声音如米粒一样地向他耳道里滚。之后,她的舌头在他脸上舔了一下。
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回答,她已突然高了声说:好,就放一麦叶宽。
他被这声音骇一得怔,顷刻之后,明白了自己该答什么:行吧,就放一麦叶宽。
她一如来时那样,声色不动地走了出去。
他把脸上她留下的那些甜香的唾液抹去,也向外间走。
那天傍晚,送走最后一个顾客关上铺门之后,少恒朝正坐在那里抽烟的爹怯怯看了一眼,讷讷地说:爹,她要我去。
老人没有应声,只是吧嗒着烟袋,很响。
我想就再去一回。
依旧是烟嘴在响:吧嗒、吧嗒。
就一回。他俨然是在向爹发誓。
老人像聋子一样,照旧吸自己的烟,烟缕如绳,一道一道地在屋里缠绕。
一回。他说罢,小心地把门拉开一道缝,闪了出去。
老人这时才从口中取下了烟袋,扔到了地上,随后颤巍巍地起身,把遮在神龛上的一块红布扯开,面朝龛里那个白瓷的面孔慈祥的观世音,缓缓跪了下去。
保佑我的儿子,菩萨……
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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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暗网一般罩下来,牌坊式的吕家门楼差不多全被黑暗遮没,独有门楼上镀了银粉的“明德府”三个字,还能挺清地显现出自己的模样。已是子初时分了,整个明德府都已被寂静所笼,府外的市声早已灭定,丫鬟已打着哈欠三次过来催吕道景去卧室歇息,可他还是赖在他的书房里不动——他并没有看书,他现在没有心绪看书,他只是在小心翼翼珍贵万分地摆弄着他的那些收藏品:各式各样各种质地的女子饰物。
吕道景虽然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可他的饰物藏品却极是丰富。他收藏的全是女饰,这些女饰有木质的、竹质的、骨角质的、象牙质的、玉石质的、银质的、金质的,差不多可以显示女饰物不断演变的历史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