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宝不再言语,很不高兴地跟了爹向远离镇街的两间独立草屋走去。门敲开后,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面孔清瘦衣服破旧却干净的近五十岁的男子。沈先生,这个是我儿子怀宝,来向你求教的。廖老七哈了腰说。沈鉴身上的那副儒雅气质和眼镜后边的那双深邃眼瞳,使怀宝把县长的架子不由自主地放了不少,他客气地点了点头,注意到这草屋内没有别人,只有锅碗和一张单人木床等极简单的用品,再就是堆在纸烟箱子上的一摞摞书报,床头小木桌上摊的是两本外文厚书。求教不敢当,不过县长能来我这草庐一坐,我倒很觉荣幸,请坐。那沈鉴不卑不亢地让道。
沈先生,我觉得你前天同我说的那番话很有道理,很想让我儿子听听,可我又学说不来,烦你再讲一遍,好吗?廖老七很谦恭地请求。
我俩那日不过是闲聊,哪谈得上什么道理,廖老伯太认真了。沈鉴摇着头。
廖老七向儿子使了个眼色,怀宝就说:我今天是专门来请教的,请沈先生不要客气。
沈鉴看了怀宝一眼,怀宝立刻感觉到了那目光的尖锐和厉害,仿佛那目光已穿透了自己的身体。我是一个右派,你一个县长来向我请教,让你的上级知道了,不怕摘走你的乌纱帽?
怀宝身子一搐,这句话按住了他的疼处。但他此时已感觉到姓沈的不同常人处,或许他真能讲出很有见地的东西,听听也好。于是他急忙将自己的不安掩饰过去,含了笑说:今晚咱俩都暂时把自己的身份抛开,我不是县长,你不是右派,咱们只作为两个街邻闲谈!
街邻闲谈,好,好!既是这样,咱就算闲谈瞎说。不过,廖老伯,你还是请回吧。虽是闲谈我也不愿我的话同时被两个人听到,一人揭发不怕,我怕两人证死,日后你们父子两个证明我大放厥词可就麻烦了!请老伯勿怪。说罢沈鉴哈哈大笑。
沈先生开玩笑了!廖老七也笑着说,但还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怀宝,你在政界做官,对政界的气候最近有些什么感觉?沈鉴扶了扶眼镜。
感觉?怀宝一时说不出,除了感觉到“忙”,他确实没想更多的。
有没有要出点什么事儿的感觉?沈鉴的眼眯了起来。怀宝摇了摇头,他没有装假,他的确没有这种感觉。
那就罢了,既是如此,我们就不从这里谈起,我们从毛泽东谈起,好吗?待注意到怀宝神色一变,沈鉴笑了,不要紧,没人会证明我们曾经谈起过他!
怀宝既未点头也未开口,只摆出一副听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