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哪。老七应道,莓儿忙了一天,该去睡了,宝儿,爹有几句话给你说说。老七看着儿媳走进屋去,凑着屋里的灯光,他发现晋莓走路的姿势与往日有点异样,莫不是怀了孙儿?
爹,有事?怀宝在爹旁边的一把木椅上坐了。一股酒气飘来,钻进了老七的鼻孔。老七抽了下鼻子,缓缓地开口:你如今喝酒的机会多了,记住,此物不可多!它有时会使人脑子不清醒,看不到危险,把正事误了!放心,我喝不多,不过是应酬。怀宝答。那么,你看没看出眼前的危险?老七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危险?怀宝的声音里透着茫然。对。你们把产量报得太高,征购公余粮的任务自然派得重,已经有怨声了。知道吧,唐永徽三年,青州有县令叫玉彤的,征赋太重,引起民怨沸腾,后高宗知悉后,即将县令斩首以平民愤……
爹,天不早了,你去睡吧。怀宝平静地说道,而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2
当闷热漫长的秋季终于把太阳的热量耗尽,冷风开始漫天掠着的时候,饥饿怪兽的狰狞獠牙已渐渐露出来了。起初只是柳镇公社的几个大队报告,公共大食堂的存粮已经不多,希望上级给予解决。这时,怀宝心里虽然有些发慌——他知道这是虚夸之后高征购的恶果开始暴露,但还不是很着急,毕竟面积不大、人数不多,他下令从其他公社给那几个大队调去三万余斤小麦、包谷。但当第一场大雪埋地不久,局面严重了,整个柳镇公社所有的食堂都已无了存粮,告急电话一个接一个。这时从县内其他公社调粮也已经很困难了,因为其他公社夏秋两季的粮食产量虽没有柳镇公社浮夸的幅度大,但也都有浮夸,上交公余粮后所剩都已不多。怎么办?向上级伸手要粮?如何开得口?大丰产之年竟无粮吃,如何自圆其说?打开国库赈济?谁有这个胆量?
身为一县之长的怀宝,此时是真正地慌了!他一面强令其他尚有不多存粮的公社匀粮救急,一面用电话通知下边,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可吃的东西。榆树皮碾碎可以做糊汤喝;麦糠磨碎可以做窝头吃;牛皮、猪皮去毛经开水暴煮可以充饥……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用电话通知到了下边。
当太阳经过一冬的歇息,慢慢缓过气来开始发热,地上错错杂杂地出现青草时,饥饿怪兽露出了它整个吓人的身形,遍及全县的粮荒开始了。全县所有的食堂都已经没有存粮,人们全靠吃树皮、野菜度日,大批人身体开始出现浮肿,柳镇公社个别生产队已有老年男性因饥饿开始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