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阵报纸上的照片,他又把目光停在了柳镇公社玉米平均亩产五千七百斤这个数字上,这是使他唯一有点不安的东西,这么大的数字!产量会有这么高吗?戴化章自小跟父亲在铁匠炉上学打铁,对种田的事一窍不通。他当初在柳镇工作时,把主要精力放在镇反和肃反等政治问题上,对生产尤其是对农业生产很少过问。
他的心微微打了一个颤,他想起了最近在各项工作中兴起的浮夸风,专区不论统计什么数字,其中都带了不少的水分,甚至统计各县右派的数字时,有的县为了争第一,也虚报了不少。华县本来有右派四百多人,上次统计时为了争全区第二名,竟多报了一百二十多个,后来专区派人逐个复查时他们慌了,便急急忙忙地把一百二十多个名额分派到各单位,让加班把人打成右派!他上次知道这件事后专门把华县县长叫来,在办公室整整骂了他两个小时。妈的,这些东西!但愿,柳镇这丰产数字没有虚夸的水分。
可吃午饭时他还是让这件事搅得心神不定,他让护士找来一个家在农村的医生,问他家乡在丰收年景玉米一般亩产多少,那医生说最高时达到七百斤。这个数字又让他心里犯了嘀咕:柳镇亩产五千七百斤可能吗?应该问问,问问怀宝,究竟这数字里有无水分!
他起身想去院长办公室给怀宝挂个长途电话,不料刚站起迈了一步,一阵带着金星的眩晕就猛扑过来,一下子把他按倒在了地上……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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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老七手捏香烟仰坐在当院那株榆树下的躺椅上,隔着枝叶的缝隙仰望着银河岸上疏淡的星星,远处的什么地方,有人哼着杨继业兵困幽州时有些悲凉的唱词,喜欢豫剧的他轻声随着那声音哼了几句,但终觉那调门不合自己的心境而很快止住。
廖老七现在的心境可以用“惬意”两字概括,如今,唯一让他操心的就是如何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好好享受享受一个县长的父亲应享受的东西。前天,柳镇公社的社长专门跑来屋里告诉他:廖副县长已经被任命为正县长了!正县,正七品!有这样一个儿子,谁都会去想到长寿享福这些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