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怎么办?得去取取经验,看看天都人究竟是怎么种的,或许真有什么秘方!但六千斤玉米粒需要长在多少株玉米上?一亩地能种那么多株玉米?心里晃着的那团怀疑使他的眉头紧蹙,他那张年轻光洁的额上一时出现了几道横纹。
双耿!姁姁挎着菜篮忽然由门外慌慌地进来,声音紧张地喊了一句。咋了!双耿起身,从姁姁手中接过菜篮,诧异地问。双耿来县里当了农业局长后,把家也搬了来,姁姁如今在书店卖书。
知道吧,县里的工业局局长刚才让关起来反省了,上级让他年底以前炼出两千吨钢,他说他没办法炼,人家说他“右”倾!
哦?双耿打了个轻微的寒战。“右”倾?!谁发明的这个罪名?仅仅因为工作无法达到上级希望的目标,就要给戴上这个帽子?如果以后我在粮食产量上达不到上级希望的数字,也会得到这个罪名吗?他的心不由得一紧。
他爹,我有些怕。姁姁这当儿在双耿身边坐下。如今人们干什么事都说大话,俺们书店卖的那些书中,净是些喝令三山五岳开道之类的句子,而你,又不是个会说大话的人。
唉。双耿叹了口气。他再一次想起了天都县的玉米亩产,六千斤,能吗?会吗?但愿这不是大话。
看见丈夫心情也不好,姁姁又紧忙劝慰:你也不要太担心,大不了咱们还回柳镇。
这倒也是,双耿轻轻抬手去抚妻子的头发,我家世代没当过官,我也从没想到来当官,不行了咱就还回去种田。我这辈子有了你和咱们的儿子,我就挺知足……
5
看嘛!我这条裤子行吗?晋莓将刚换上的那条卡其新裤往上提了提,在怀宝面前转了一圈,好让丈夫欣赏。两个人是七天前举行的婚礼。
嗯,嗯。怀宝眼望着妻子,目光却缩在眶里,含混地应了两句。
怎么了,你?晋莓对丈夫的冷淡有些生气,声音提高了,同时三下五去二地褪下了那条新裤,上床钻进被窝里。
噢。怀宝被妻子的高声惊得一震,忙扭过身去轻抚了一下晋莓的额头,软声说:你先睡吧,我因为工作上的事心里有些乱。
他心里是真乱,是吃惊、意外、不解和茫然掺在一起的那种乱——双耿下午由天都县参观回来,刚才来向他汇报,说天都县的玉米高产其实是假的,他已经看破了他们玩的把戏:先说假话,虚夸产量,然后在仓库里做名堂,在粮囤下半部填上麦秸草,麦秸草上铺一层席,席上才盛玉米粒,给人一种囤囤米满、仓仓粮丰的感觉……
假的?怎么可以如此造假?为什么呢?
是农民自愿要造假的么?是他们想证明自己种粮的技术高吗?不,不可能!他们知道产量高交的公粮也要随之增多,他们不会去办这种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