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纪伯伦全集(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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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附录(一)(9)

纪伯伦一直等待着她的回信,但数月不见回音。过了九个月,纪伯伦十分不安,才于1924年11月2日又给她写了一封信:

玛莉,你知道你沉默的原因,而我对此一无所知。一个人因不知实情而使自己日夜不安,这是不公平的。

言行由意愿决定。我的意愿过去与现在都是为了取悦与上帝,可爱的小娃,请你把你去年的情况告诉我吧!请告诉我,我定有报偿给你。

上帝保佑你,让你的心中充满上帝之光。

纪伯伦[198]

梅娅思考良久,给纪伯伦写去一封短信,只字不提心上流血的伤口,佯装不知纪伯伦所问她“去年怎么样”。她本应必须回答他信上的问话,因为那是礼尚往来的规则,于是告诉纪伯伦,她每天祈祷时都想到他、提起他,还问及“他的情况”和“他的兴趣”,并问到“他在纽约是否感到幸福”。1924年12月9日,纪伯伦回信说:

我可爱的小娃多甜,她每次祈祷时都会想到我。她多甜,她的心多宽,她的灵魂多美!

可是,我可爱的小娃的沉默多么异常,多么奇妙!那久长的沉默如同永恒,深若神的梦;那沉默不能译成任何人类语言。难道你不记得,轮到你写的时候,你却没写?或者你不记得,在夜神拥抱大地之前,我们便彼此相约拥抱、和解?[199]

纪伯伦就自己的情况、兴趣及所忙的事情回答梅娅。他对她说,他的情况和她的情况一样,而他的兴趣仍在将他和她一千年前聚集在一起的雾霭之中……他还问她在开罗是否像他在纽约一样感到幸福。纪伯伦能够感觉到梅娅问话的苦涩味及其中的嘲讽语调,但他装作不理会她的责备,反而向她抛出许多引起深思的问话。例如:

你夜半之后会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吗?你会不时地站在窗前遥望夜空的繁星吗?那之后,你会上床,用被角擦去融在你双眼里的微微笑意吗?你在开罗像我在纽约一样幸福吗?

玛莉,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我常常想你;每一想中都有些许甜味,同时也有些许苦涩。奇怪的是,玛丽娅,我一想你,便暗自对你说:“你来呀!把你的一切忧愁都倾泻在这里吧!倾泻在这里,倾泻在我的胸膛上!”有时候,我呼唤你的那些名字,其用意只有天下慈父慈母才能理解。

我吻你的右手掌一下,再吻你的左手掌一下,求上帝保佑你,为你祝福,让你心中充满光明。我求上帝让你做我最可爱的人。

纪伯伦[200]

纪伯伦随信寄给梅娅一张自己的照片,画面是他站在旷野上的一棵巨杉树前。尽管这封信语句间充满柔情恋意,但却不像先前那样能够吸引梅娅向。不过,梅娅还是在1月6日给他寄去了一张生日贺卡。1月6日,纪伯伦写信给梅娅,强调那天她和他在一起,在他的身旁,并感谢她向他祝贺生日:

本月六日,他们的极度关注令我自感羞愧,深深沉浸在感恩之中。但是,上帝知道那来自你的甜美话语才是我最喜欢的;在我看来,它比人们为我能够做的一切都更宝贵。上帝知道,你的心里对此一清二楚。

节日过后,你我坐在一起,远离世间一切,长谈一番。我们所谈的无不是思念与希望想要说的话。之后,我们凝望一颗遥远的星斗,继而沉默下来。过一会儿,我们又谈起来,直谈到东方透出黎明曙光。你那可爱的手就放在这不住搏动的地方,直到黎明。

上帝关照你,保佑你,玛丽娅。上帝将自己的光辉洒向你。上帝为爱你的人保护你。

纪伯伦[201]

在这封信末,纪伯伦画了一只托着火焰的手掌,将之作为他那纯情光明之爱的标志……

1925年2月6日,纪伯伦从纽约寄给梅娅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达·芬奇的美术作品《圣安娜》,并向她谈及达·芬奇艺术的伟大之处及其神奇力量对他的影响,他还说:

今天,我在我的稿纸堆里发现了这张明信片,于是决定把它寄给你,以便告诉你曾经在我处于忧郁、孤独、思念深谷中时,引领我的青春走向未知世界的某些因素。上帝保佑你。

我们从1925年3月23日纪伯伦写给梅娅的信中得知,纪伯伦送给梅娅一个坤包,结果被“监视人”的眼睛看见,为梅娅带来了烦恼……“监视人”的眼睛原来是梅娅的母亲努兹菡太太的眼睛。母亲知道女儿因爱上纪伯伦,使女儿错过了一生结婚的机会,造成女儿的不幸,使之过着艰苦的生活!在此应该指出,因梅娅爱上纪伯伦,曾经导致梅娅自1918年始,不止一次顶撞母亲。努兹菡太太祈求上帝让纪伯伦到埃及与梅娅结婚,梅娅的舅妈鲍里斯·穆阿迈尔夫人拉齐娅曾于1969年3月9日向女作家赛勒玛·侯法尔谈及此事细节。

梅娅收到纪伯伦寄赠的坤包、笔和一面小镜子,回了一封感谢信。信中说:

纪伯伦,我尊贵、慈爱的朋友,感谢你的怜情,愿你幸福……因为你乐意把喜悦注入我的心灵,祝你成为幸福的人。我的坤包终于归了我;它是来自你的一件珍贵、漂亮的东西;上面的许多陌生手印消失了,只留下你的指纹。[202]

该信收入塔希尔·泰纳哈所著《梅娅生活倩影》一书中,但文句似乎被修改过,与世人常见的梅娅文风、语调相距甚远。

贾米勒·吉布尔博士发表过梅娅于1925年3月11日写给纪伯伦的一封信,从中可以看出梅娅对纪伯伦的健康状况十分担心,因为纪伯伦回信很迟。信全文如下:

我的朋友纪伯伦:

今晚欧美来的邮件已经分发完,这是本周的第二次了。我本期望收到你的只言片语,但却失望了。是的,我上周收到你寄来的明信片,上有圣安娜的美丽容颜。可是,那上面的一句话能取代整整一个月的沉默吗?

我只希望你觉得需要写信时才写,或者写信能使你得到欢乐时再写。但是,每当邮递员把邮包里的信件往信箱里分发时,我延首以望得到你的消息不是很自然的事吗?我看到信封上的各国邮票,甚至美国邮票,有的写着纽约的名字,我能不想起我的朋友,能不企盼看到他的手书,触摸到他的信纸吗?

……就让我的这片纸给你带去我的情感,以便在你惆怅时减轻你的忧愁;在你需要安慰时,能给你以慰藉;在你埋头工作时,能增强你的力量;在你开心欢乐时,能使你更加欢乐开心。

梅娅[203]

这封信的书写日期是正确的,因为1925年2月6日梅娅收到了印有圣安娜头像的明信片。但不知道梅娅何时把自己剪发的消息告诉了纪伯伦。贾米勒·基布尔博士发表此信时,确定的日期为1925年1月9日,而塔希尔·泰纳哈为该信确定的日期为1924年12月20日,但塔希尔·泰纳哈博士发表此信时确定的日期为1924年12月20日。很可能梅娅在这封信里把自己剪发的情况告诉了纪伯伦,这封信应当写于1925年3月初,因为纪伯伦在1925年3月23日的信中评论了梅娅剪发之事。梅娅在信中写道:

……我剪掉了长发。纪伯伦,从今以后,当你看到女朋友们有谁如此打扮时,你可能想到我,暗自对她们说,你认识一个像她们那样的人!我数月来就想挣脱这额发,因为人们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纯粹是一派胡言!不过,当我看见美容师动手剪我那垂在胸前的乌黑、秀美的波浪式长发时,我为这损失感到惋惜。幸得那位罗马美容师不时地用支离破碎的,夹带着意大利语和德语词汇的好言劝慰我,我能够不笑吗?!他间或向我叙说短发之美及其好处、特点,并说尤其非常适合于我……我问他向多少位女士说过这些话,他回答说我是个“女哲学家”。一心想剪去长发,继之感到痛苦,随后又哭了起来,因为美容师用戏剧性的词语安慰了她。你见过这样的女哲学家吗?那位女哲学家和上面提到的那位姑娘,怎么向一位酷爱文明和金色头发的诗人、艺术家谈起乌发,而实际上是棕色头发来了呢?那位诗人、艺术家只喜欢金发,只歌唱金发之美,只能容忍世间的金发脑袋啊……

梅娅[204]

纪伯伦回信如下:

玛莉:

那个小包裹给你造成了不安与烦恼,请宽谅我。我原本认为采用最好与最方便办法寄给你,不期结果相反。我的好朋友,请宽恕我,请接受我的补偿。

那么,你真剪了头发?剪掉了那带着美丽波浪的漆黑刘海?我究竟该对你说什么呢?没什么,没关系。我应该相信那位罗马美容师对你说的话……求上帝怜悯所有罗马人的父亲!

我可爱的朋友并不满足于把那个重大损失告诉我,而且想来一个“泥上加潮”,于是谈起“一位着迷于文明诗和金发的诗人艺术家:只有金发使他感到快乐,只讴歌金发之美,只容忍世间长着金发的脑袋”。

我的主啊,我的灵魂,请你原谅玛莉的每一句话!求你宽恕她,求你用那神圣之光掩盖她的过失。无论在梦中或醒时,都要让她看到,在与美有关的一切事情中,你的奴仆纪伯伦的天主教属性。主啊,请派你的一位天使,对他说:你的这个奴仆住在一个多窗禅房;他在任何地方和任何事物中,都能看到你的美与善所在;他讴歌乌发之美如同讴歌金发之美;他面对黑眼珠与蓝眼珠,同样肃然起敬。我的主啊,我的神灵,我求你默示玛莉,让她以你的奴仆纪伯伦来蔑视诗人和艺术家们。阿门!

从这封信内容上看,纪伯伦知道梅娅患了眼炎,因为纪伯伦一番文雅责备之后写道:

让我们现在就回来谈你的眼睛。

玛莉,你的眼睛情况如何?你知道,你的心深知,你的眼睛状况与我的关系极为密切。你用你的眼睛可以看到面纱后的东西,怎么还会问这样的问题呢?你知道,人心是不会屈从于度量法则的;人心中最深刻和最强烈的情感,正是我们向之投降的那种情感,我们在屈降中能够得到乐趣和安宁,而且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诠释或解析那种情感。知道那是一种深刻、强烈、神圣情感也就够了,何必细问,何必怀疑呢?玛莉,我们当中谁能把隐秘世界的语言翻译成显形世界的语言呢?谁又能说:“在我的灵魂中,有一团白色火焰,其原因如何如何,其意思这般这般,其结果将怎样怎样”呢?人仅自语“我的灵魂中有一团白色火焰”也便足够了。

玛莉,我问你的眼睛如何,因为我十分关心你的眼睛。因为我爱你的二目之光,我爱那空灵神色,我爱周围那波浪起伏的梦中幻影。

但是,我关心你的眼睛并不证明我很少关心你的前额和你的手指。

可爱的玛莉,上帝为你祝福,上帝为你的眼睛、前额、手指祝福。上帝永远保佑你。

纪伯伦

毫无疑问,纪伯伦用自己的办法爱着梅娅,对梅娅心怀深情,“强烈、圣洁”的深情;与此同时,梅娅对纪伯伦的爱要比他对她的爱更强烈,更深刻,更全面。无疑梅娅像每一个热恋中的女子一样,用直接或非直接方式,不断地向情人发问,以便了解对方爱自己的程度,就像不断在母亲面前撒娇的孩子一样问:“妈妈,你喜欢我吗?”毫无疑问,梅娅也比其他女子更多怀疑情侣对自己的情感。梅娅是一位具有完全女性的女子,并非像作家安沃尔·迈阿达维所说的是个“被抹杀了女性的女子”。这位作家在他的《文学词语》一书中谈到梅娅时说:“正常女人的内心深处自然感受到男人的存在,而例外女人的这种感受则处于沉睡之中。梅娅的内心从未尝过爱情的滋味,因为她失去了女性的欲望。”

安沃尔先生的这寥寥数语毁灭了梅娅的女性;按照他的说法,梅娅不曾注意过同代爱恋并给她写过情爱似火情书的任何一个男子,似乎梅娅只爱着纪伯伦,而对其余男子一律关闭情扉的事实。更为出奇的是,这位先生发表了梅娅失去女性的判断,因为梅娅写信给纪伯伦,坚持使她与纪伯伦的关系保持为“思想友谊”,而纪伯伦想的却是建立“爱情关系”。但是,我们从梅娅写给纪伯伦的信及纪伯伦写给梅娅的信的内容上可以看到,梅娅是一位具有完全女性的热恋中的女子,她爱作家和天才诗人的纪伯伦,她讴歌纪伯伦下巴上的凹陷处,她把自己剪去美丽长发的消息信告纪伯伦,她认为纪伯伦只喜欢金发,因而心生嫉妒!至于说到“梅娅的内心从未尝过爱情的滋味”,则不能否认她曾受到来自她所迷恋的男子的爱情之火和思念之情的灼烤,不幸的是她没有享受爱情的佳运。令我们感到奇怪的是,约旦著名作家伊萨·纳欧里先生竟在这方面支持迈阿达维的观点。他在《评迈阿达维〈文学词语〉》一文中写道:“我认为就像迈阿达维说梅娅是一个被抹杀了女性的女子一样,纪伯伦是一个被抹杀了男性的男子。因此,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只是思想关系,而不是爱情关系。如果不是这样,他俩任何一方肯定会努力寻求见面的机会,就像所有正常爱情一样,以便把爱情从纸上的单纯谈话变为相见和结婚。”[205]

纳欧里先生是作家,又是一位深思熟虑的学者,不知道怎么这样令人不快地评判梅娅和纪伯伦之间的关系,尤其是他并没有把梅娅、纪伯伦归于脱离正道一类人,也并没有提及读过迈阿达维在1966年在贝鲁特出版的《文学词语》一书中的那段文字。

女文学家鲁兹·欧莱伊卜在她《炽烈与没落》一书中谈到梅娅时写道:“……梅娅的一封信证明她远距离爱上纪伯伦,但她没有得到纪伯伦的值得一提的回应,那奇异的恋爱关系在1925年之前便结束了。”

有必要对这位女文学家得出的结论进行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