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李斯自传
1936500000046

第46章 蝗灾

往咸阳走的时候,一路惶恐。

我并没有见到韩非,此次受嫪毐之托,要带回韩非,本以为秦军所至,携天下披靡之势,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然而我却被韩王盛情款待,席上并没有看到韩非的身影。我急切地问韩非的下落,当韩王对我说,韩非已经去秦国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坐在那里,所有的菜似乎都已经没有味道。

路程漫长,加上心急火燎,只觉得干舌燥。越接近咸阳,气候就感觉越干旱,几个月没下过雨了。炎热的天气,让我痛恨在白天赶路,只是晚上又实在不放心。六国连年战乱,村镇乡舍多已经残破不堪,有些地方人烟全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有时候路过一些荒芜村庄的时候,我总感觉那里有什么的存在,仔细看,却又看不到什么东西。

我只想早点回去,离咸阳已经不远了,忽然天阴了下来,举头看时,只见那乌云蔽日,我不由得心中暗喜,终于要下雨了。

眼看那乌云越来越密,闷热,感觉不到一丝凉风,我整个衣衫浸透。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入蚊虫的嗡嗡声。这几日一直赶路,休息的不好,我本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看看天空,并没有什么异常,闭上眼睛呆了一会儿,这嗡嗡声却没有消失,反是越来越大,我看了看手下几个人,好像也在交头接耳。

那乌云忽然间从天际冲向下来,带着席卷四方之风,连马儿也开始躁动,不肯再往前一步。

“大人!”下人朝我喊道,“前面好像不太对劲!”

那片云离我们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整个天完全黑了下来,黯然无光。

“护卫!”我大声喊道。

所有人兵器出鞘,持利刃在手,一动不动盯着前方,马越来越不安分地躁动。

那乌云已到近前,我终于看清了,那是无数只蝗虫,遮天蔽日,如下雨一般撞到了我们的脸上和身上,在车上跳来跳去,连眼睛都睁不开。我的衣袖之中也飞进了不少,能感觉到在里面或爬或跳。

所有人都拼命拍打着身上的蝗虫,或者找地方躲避,马儿已经顾不上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蝗虫,周围的一切都看不清了,我只能看见马在嘶啼,人们在地上滚来滚去。

“不要慌!”我朝他们大声喊道,刚一开口,一只硕大的蝗虫已经撞进了我的嘴里。“啊!”我一声惨叫,使劲往外吐,连忙以袖遮面,逃到车后躲避。

过了很久,蝗虫才不那么密集了,所有人都惊魂未定。我更是有些惶恐,小时候曾经听老人说——“冤魂不散,则螟众则神”。我看了看方向,正是从咸阳方向而来,想到这里,心中更是有些恐惧,倘若韩非真在咸阳,不知这和他有没有关系。

丢了几批马,速度也慢了很多,剩下的路更加漫长。一路胡思乱想,子楚死的十分突然,但整个秦国是如此的安静,就好像后面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来牢牢把控着这个国家。军队没有异象,城市中没有异象,吕不韦,更是没有异象。

有传言说子楚一直纵情声色,问题是,谁不在纵情声色,吕不韦宅子中的女人少么?看他身体硬朗的很。子楚的死亡给了吕不韦巨大的空间,可以说他是最大的获益者,然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并不完全是这样。吕不韦希望在嬴政面前表现着什么,然而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个嫪毐。

我曾经去打探嫪毐的消息,然而只知道他去过赵国,和嬴政呆了很久的时间,其余一概不知……

逝者已逝,无人悲伤。一代君王尚且如此,我想起了自己在那红山壑的雪中,记忆永远是模糊的,或许我从没有出过那客栈。如果我死在那里……生活没有如果,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挣扎着。

好不容易抵达咸阳,一行人皆狼狈不堪,我回到住所,赶紧吩咐人备水洗澡,脱掉所有的衣服,生怕里面还有蝗虫在扑腾。沐浴完毕,正在想要不要立刻去见嫪毐,告诉他韩非已经过来的消息,忽然发现桌上有一份竹简,信手打开,只见上面赫然写道:“进击赵不能取,退攻韩不能拔,则陷锐卒于野战,此赵氏之计……”整篇都在说应该释韩而攻赵,完全在跟我对着干。

我手持竹简,冲出屋去,朝下人喊道:“谁放在这里的?”

一下人慌忙过来说道,“此乃秦王所赐,刚见大人进来匆忙,还未来得及禀报。”

“啊!”我大吃一惊,细细一看,那竹简上的文字乃是用秦国小篆所写,说明已经是重新抄过的一份,才传给我。如是这样,秦王必然对上书之人极其欣赏……想到这里,背上已是一身冷汗。

“备车!”我大声喊道,一定要马上见到嫪毐。

“你究竟是干什么去了!”嫪毐的身体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激动。

我还没有回答,嫪毐接着朝我大喊,“为什么韩非会在这里!”这一声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我看的出来他的恐惧。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我定了定神。

“那你为什么不立刻回来禀报!”嫪毐继续大吼起来。

“回来的路上,我碰到了蝗灾,有些马受惊跑掉了”,我低声解释。

“碰个几只蝗虫你就回不来!?”嫪毐用嘲讽的口气对我说,“那还能指望你干什么?”

“长信侯息怒”!我说,“那蝗虫不比寻常,遮天蔽日……”

“我又不是没见过!”嫪毐把我打断了,“你回来之前,那些虫子也经过了这里。”

那蝗虫果然从咸阳方向来,我心想,嫪毐这整天神叨叨的人,会不会和我想的一样,“严重么?”我问道。

“蝗虫有什么严重的?”嫪毐的声音终于柔和一些,“多养些鸡鸭,吃掉它们就是了。而且如今已经飞走。只是那韩非,他一来,就天有异象”。

“他来干什么?”我问道。

“他来上书秦王,说久旱之地,必有蝗灾。若要根绝蝗患,必先兴修水利”,嫪毐看着我。

“这种主意他也想得出来!”我大吃一惊,心想蝗虫和旱灾有什么关系。

嫪毐长叹一声,“秦王非常赞赏,已经答应他了”。

我心想,论计谋,嫪毐恐怕远远不是韩非的对手,“就这么答应了?”

“秦王年幼,容易被人迷惑。加上这几年连年旱灾,军队的粮食根不上,所以韩非说出这个想法,正中天子下怀”,嫪毐神色黯淡。

听到这话,我心里有些好笑,要说迷惑秦王,谁又能比得上您啊。但表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要怎么修?”

“东起中山,引洛水,修渠坝,西至瓠口”,嫪毐说。

“中山到瓠口?那起码要三百余里!”我大吃一惊,“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啊!”

“军队中起码有一半人调回来修渠”,嫪毐笑笑,“现在就算我不要韩非的命,蒙骜恐怕也饶不了他。”

“这么大的工程,谁来负责?”我有些好奇。

“也是韩非的人”,嫪毐面露凶光,“叫什么郑国,你听说过这个人没有?”

我摇了摇头。

“你到底去那边干什么了?”嫪毐声调又开始升高,“啊”

“长信侯放心”,我连忙说,“我会尽量查清楚”。

“不光要查清楚,还要把这事解决了”,嫪毐说。

“好”,我告退出来。脑子里依然是那一片乌云,如此之多的蝗虫,我第一次见到,不知道它们起于哪里,又飞向哪里。

难道,那真的是子楚的亡灵,在空中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