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还在喃喃个没完,我却已经没有任何招架的力气,白天神经绷得太紧,只觉得极度疲惫,嘴里“嗯、嗯”地应着,意识却已游离在身体之外。
在梦中,我带着儿子在田野中奔跑,大黄狗跟在后面。我离开家的时候儿子没有这么大,可是在梦中却坚定认为他是我儿子,狗儿跑的也欢,在我们前前后后“汪、汪”地叫着。
我站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中,看着儿子和黄狗嬉戏,心中升起无限的幸福。此时阴云密布,狗忽然发出了“啊!啊!”地像人一样的叫声。我大骇,连忙跑去找儿子,这时候漫山遍野传来一个声音“李斯、李斯……”
“啊!”我从板凳上坐起来,汗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屋里没有人,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叫声:“李斯!李斯!快过来。”
我穿上鞋,屋外天还没亮,薄雾中站着店小二,旁边躺着一个人。我走近一看,竟然是昨天死的那个红脸。
店小二面如死灰,看着那具尸体,“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说话,尸体放了一夜,衣服上和脸上的血已经凝固发黑了。
“他……”店小二的声音有些颤抖,“自己爬回来的?”
一听这话,我也起了寒颤,仔细看看,红脸的因为死的时候十分痛苦,脸上的表情扭曲,看上去十分狰狞,我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不会的,他已经死了”我强打勇气,“昨天是谁弄走他的?”
“他们,”店小二口齿不清“他们抬走的。”
“倘若是鬼,现在天已经亮了,不会还在街上”嘴上这么说,我心里还是打鼓,“快,快去找郭爷。”
“你在这里看着,”店小二跌跌撞撞跑了。
天空起着薄雾,街上很安静,此地靠近城门,有些昨晚没进来的人今天赶早进城。有些路人匆匆走过,有些看见我旁边躺着一个人,走过来瞧个究竟,一看这个架势,便吓得“哎呀”一声,仓皇而逃。
见到了些人,我也不那么怕了,站在上风处,尽量不看尸体。等待的过程异常漫长,每当街角出现一个人,我就以为是店小二回来了。门军就在不远的地方,好像也察觉了这边的异常,只是不来看。乱世中,他人的生死似乎都与自己无关。
“郭爷,您看看,”耳旁传来了店小二的声音,没注意他竟然已经回来了,后面郭爷和那几个彪形大汉,却没有红脸汉子他妈。
郭爷走过来看了看,眉头紧锁,对旁边的人说,“把尸体收了。”
几个大汉什么话都没说,三下五除二把尸体抬上车,十分利索。其中一个问道:“郭爷,这是怎么回事?”
“老姐要给四儿报仇”郭爷说,“我不同意,她竟然把尸体扔回这里,这只有她才干得出来。”
“不管怎么说,四哥被人捅死,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事我们替您办了,也给大姐出一口气”另一个人声音沙哑。
“我昨天又问了几个酒客,和他说的一样”,郭爷用手指了指我,“倘若真如此,四儿自己的罪过,有什么仇可报?”
“可是,郭爷,就这么完了?”几个人互相看了看。
“我们先把尸体运回去,”郭爷看着我说,“你们两个也随我来吧。”
我和店小二点了点头。
郭爷的住处是个大院子,里面屋子很多却十分陈旧,空气中似乎有血的味道,一进门我便觉得后背上发冷。
尸体被抬进了院中央,所有人都看着,我注意到院子中的人面像都十分凶狠,仿佛一声令下便可以杀出去。
“三天后给四儿下葬,”郭爷说,“大姐那边,我自有交待。此事为四儿无理,错不在人,郭某请诸位,就此罢手。”
我觉得这个人说话不算慷慨激昂,但是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感觉。周围有人面露惊异之色,更多的表现出由衷的钦佩。
“四儿死在你的酒馆内,”郭爷对店小二说:“若我姐姐上门,你可随时过来找我。”
“郭爷”,店小二双膝跪下,泪流满面,“我们没照顾好四哥。”
“这不是你的过错”郭爷用手相搀扶,这时只听“咣当……”一声,大门被撞开。
来的人上气不接下气,我认出这就是那个白脸。院子中有人立即手握刀柄,准备随时解决掉这个不速之客。
“郭爷,是他”我说了一句。
“嗯?”郭爷眼睛盯着那个人,身体没动。
“郭爷,”那个人几步走上前来,双膝跪下,“四哥是我杀的,我给您赔罪!但是现在来不及说这事,请您赶紧走!”
“你说什么?你是谁?”郭爷走上前。
“我叫齐二,是兰陵的都卫。楚王派三千骑兵来抓你,”白脸的声音急促,“已经在城外。”
“郭爷,别听他胡言乱语,”旁边有人说,“先让他说四哥是怎么回事。”
“楚王抓我干什么?”郭爷没有答话,低头问那个白脸。
“这个……”白脸环顾四周,欲言又止。
“说啊!”“说啊!”旁边有人叫了起来。
白脸的看着郭爷,两对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好像终于下了决心,“他们是来抓魏将军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郭爷哼了一声,紧锁眉头。
“把话说清楚!”旁边的人有些已经拔出刀来。
白脸再叩头,大声说:“实不相瞒,我今天早上看到荀卿下的文书,楚王的骑兵即刻就到,命令我们立刻封城。”
“笑话!”有人呵斥到,“荀卿根本不在这里。”
“荀卿一直在兰陵”白脸的声音很大,“为了这次抓捕,他一直谎称在外。”
“嗯?”人群中有些窃窃私语。
“我这里没有魏将军,”郭爷说得很轻松,“郭某是一届布衣,怎么会结识什么将军?”
“郭爷,”白脸的叩首,“如今没必要在隐瞒什么,我失手杀死了四哥,本以为您会立刻追查,我让人细细观察您这边的动静,一但被您发现,我就立刻逃走。但是听说早上您看见了尸体,却说杀人者无错。我惭愧呀。”
“你不用说了,”郭爷说,“走吧!”
“郭爷”白脸的声音有些颤抖了,“刚才又有快书到,马上便要满城搜索!”
“他搜他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郭爷面无表情。
“郭爷!”白脸说,“那送信的骑兵是我发小,他说现在函谷关外二十万秦军驻扎,秦王求魏将军人头,知道他此时就在楚国。今楚军数败于秦,于是楚王派出三千铁骑,愿献将军头以悦秦王。”
“我不认识什么将军,”郭爷有些不耐烦,“你走吧,四儿的事不用你再管。”
“郭爷!”白脸已经泪流满面,“您不知道秦国张丞相么?十五年前,魏将军曾以尿睢其面。如今他在秦国一人之下,无人可出其右。秦王为取悦张丞相,万金购魏将军人头,逆者发二十万铁骑讨之,天下无敢匿者。唯有您,不惧秦王。”
“你走吧!”郭爷厉声说。
“天下没有不知道郭爷的名号,可是您如何抵挡楚王这三千骑兵?”白脸的跪在地上没有动。
“你让我承认这些莫须有的事情,”郭爷话中有些恼怒。
“郭兄”,忽然听见后面有人说话,声音甚大而浑厚,所有人都一惊,回头看时,一个人从屋中走出。
“你何苦为了我连累这些人?”此人身材魁梧,脸色却有些劳累。
“将军,”郭爷也有些惊诧,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
“十五年前,张页是我的舍人,不名一文。我的一对玉璧失窃,有人说是他所为。那日我大醉,和众人痛殴他,然后扔入茅厕一起尿之。本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今日却掌秦国权柄……”将军声调不高,说得缓慢。
“慢着,”郭爷看着那白脸“怎么可能有人知道魏将军在我这里,你莫不是想把我们诈出去!”
“郭爷!”白脸大声喊道,“您还不了解韩非的手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