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赏:李白年轻时第一次来到黄鹤楼,站在楼上看长江远景,心潮澎湃,诗兴大发。怎奈“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尽管如此,李白始终没有忘记这件事,也没有忘记《黄鹤楼》这首诗。所以天宝六载(747)李白到达金陵,登临凤凰台时,用崔颢诗的韵写下了这首诗。此诗虽不及崔颢的黄鹤楼诗那么著名,但其颔联、颈联皆为千古名句。
金陵为六朝古都。诗人写登台所见,赞美长江两岸的壮美风光,感叹大自然的永恒和社会人事的迅速变迁,并由历史兴衰之叹,引出对浮云遮蔽日月,国事日非的忧虑。全诗将社会与自然、历史与现实、自然的景与个人的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一气呵成,有着极高的艺术境界。
首联两句借凤凰台的传说写意,开篇点题。“凤去台空”象征六朝繁华已成过眼烟云,一去不复返了,而今只有长江水依然不停地流着。诗人着意突出人事之“变”,与自然界的永恒形成鲜明对比。颔联便是人事巨变的具体化。诗人借事抒情:昔日吴国巍峨的宫殿,葱郁的园圃,已经一片荒芜;东晋声势显赫、炙手可热的世家贵族也已进入坟墓,成了一抔黄土。言外之意是说沉湎于豪奢生活的帝王,热衷于权势利禄的豪门,得意一时,不过是历史上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过客。颈联承“江自流”而来,由凭吊历史遗迹而转向欣赏自然,借景抒情写意:三山矗立,被云遮雾挡,若隐若现,仅见似乎失落在天际的山尖。白鹭洲清晰可见,卧于长江之中,将江水分为两道。这两句写景气势磅礴、构思巧妙、对仗精工、佳句天成。亘古长存的自然景色,观照着历史的兴衰、人事的更迭。由此诗人想到现实,感叹浮云总是遮蔽日月,使人不能见到长安,因而内心沉痛忧郁。尾联运用象征手法抒情,以浮云蔽日象征皇帝被奸邪小人包围,贤能之士报国无门,表达对时事的忧虑。以不见长安表示远离京城,不得进见之意,抒发了作者壮志难酬之慨。
望庐山瀑布
李白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1]。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注释:[1]香炉:指庐山香炉峰。峰在庐山西北,峰顶尖圆,烟云聚散,如博山香炉之状。川:平地。
鉴赏:这首诗写得气势磅礴。诗人将庐山一个最典型的风景点以“入乎其内,出乎其外”的大手笔,描绘得奔放空灵,有形有神。
首句写大景:一座顶天立地的香炉上,冉冉升起了一团团的白烟,缥缈于青山蓝天之间,在红日的照射下变成了紫色的云霞。这不仅把香炉峰渲染得很美,而且极富有浪漫主义色彩,为不寻常的瀑布创造了与众不同的情景。
次句写小景:远观那瀑布,像一条巨大的白练高挂于山川之间。“遥看瀑布”四字点题,“遥看”即是望;“挂前川”三字是诗人在脑海中形成的印象。这里一个“挂”字化动为静,惟妙惟肖地表现出倾泻的瀑布在“遥看”中的形象。谁能将这巨大的白练挂起来呢?“壮哉造化功”,凡人是做不到的。所以这个“挂”字也包含着诗人对大自然神奇伟力的称赞之情。
第三句承次句描写瀑布的动态之美。“飞流直下三千尺”一笔挥洒,字字铿锵。“三千尺”形容其高;一个“飞”字则把瀑布喷涌奔泻的景象生动描出;“直下”二字既描出山之高峻陡峭,又可见水流之急,那高空直落、势不可挡之状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结句承第三句。诗人犹嫌未足,补上自己的想象:可能是银河水从九天之上泻落下来了吧!真是想落天外、惊人魂魄。“疑是”二字值得细品。诗人明明说得恍恍惚惚,读者也明明知道不是,但是又都觉得只有这样写,才更为生动、更为逼真。其奥妙就在于诗人前面的描写已经孕育了这一现象。你看,巍巍香庐峰藏在云霞烟雾之中,瀑布就如从云端飞流直泻、临空而落,这就自然地联想到像是银河从天而降。可见,“疑是银河落九天”这一比喻虽奇特,却必然,诗人并不是凭空想象,而是在形象的刻画中自然生发;虽是夸张,但很自然,瀑布的整个形象变得更为丰富多彩、雄奇瑰丽;虽是新奇,但很真切,既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又给人以丰富的想象空间。
在七言诗句中,第五字非常重要,第五字要响。所谓响者,着力处也。这种说法于本诗最具说服力。比如一个“生”字,不仅把香炉峰写“活”了,也把山间烟云冉冉上升、袅袅浮游的景象表现出来了;一个“挂”字化动为静,比之别诗往往化静为动,可算别出心裁;一个“落”字也很精彩,鲜活地勾画出高空突兀、巨流倾泻的磅礴气势。很难设想,换掉这三个字,这首诗将不成样子了。
全诗不着一“望”,但前三句都写“望”,扣题描宏大之景;后一句是写“想”,驰骋想象并发出感叹,显示出李白那种“万里一泻,末势犹壮”的独特手法。
望天门山[1]
李白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2]。
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3]。
注释:[1]天门山:指安徽当涂的东梁山与和县的西梁山,两山夹江对峙,像一座天设的门户,形势非常险要,“天门”由此得名。[2]楚江:湖南、湖北、安徽为古楚国之地,流经这一段的长江被人称为楚江。回:回旋、转变。[3]孤帆:孤舟。这里的帆指代船。
鉴赏:这是李白又一首气势恢宏的写景诗,描绘的是从行驶的船上遥望天门山的壮阔气势和雄浑意境。
诗的前幅即从“江”与“山”的关系写起。说气势恢宏的长江猛烈地冲断了天门山,滔滔江水从中间流过;江水在向东流时,又向北打了一个回旋,水势更加澎湃。这样描写给人以丰富的联想:天门山本来是一个整体,阻挡着汹涌的江流。由于狂涛的冲击,才断开了“天门”,使它成为东西两山。在诗人笔下,长江仿佛成了有巨大生命力的事物,显示出冲决一切阻碍的神奇力量,而天门山也似乎默默地为它让出了一条通道。这是借山势描写水的汹涌。由于两山夹峙,浩阔的长江流经两山间的狭窄通道时,被迫转弯向北,激起回旋。这是借水势衬出山的奇险之貌。
诗的后两句描绘两岸连绵不断的青山,双双对对地向我身后退出,我乘坐的这一片孤舟,仿佛从太阳出来的那边驶来。这两句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上句写“望”中所见天门两山的雄姿,下句则点醒“望”的立脚点和表现诗人的淋漓兴致。诗人并不是站在岸上的某一个地方“遥望”天门山,而是站在“从日边来”的孤舟上,并且是在行驶途中“仰望天门山”。“出”字和“来”字用得极妙,值得细细品味:“出”字给本来静止不动的山带上了动态美,容易理解,但却少有人去考虑诗人何以有“相对出”的感受。如果站在岸上某个固定点来“望天门山”,那大概只会产生“两岸青山相对立”的静态感;反之,船行江中,望见远处的天门两山扑进眼帘,愈来愈清晰的身姿转瞬即逝,两岸青山不断迅速地向后退出的感受就非常突出了。“来”字是“出”字的补充,船在江中乘风破浪,天门山仿佛张开双臂,迎接从天边到来的远客。“出”字和“来”字,不但表现了在船行过程中“望天门山”时天门山特有的雄姿,而且寓含了船上人的新鲜、喜悦之感。隔江对峙的天门山,也对迎面向自己驶来的游船以及船上的客人表示亲切的欢迎。
全诗对景物的选取、对山水特色的把握,以及描写角度的变换和颜色的搭配,无不反映出诗人的独特观察和独特感受,也无不表现出诗人热爱自然的感情和豪放开朗的内心世界。
客中作
李白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1]。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2]。
注释:[1]兰陵:地名,即今山东枣庄,以产美酒著名。郁金香:花草名。古代将其花用作香料。酿酒时放入郁金香,酒便呈金黄色,具有特殊香味。琥珀:树脂化石,呈黄色或红褐色,透明且具有光彩。[2]但使:只要。[5]知:觉。
鉴赏:这是一首旅人思乡的情感诗。他乡客愁可以说是诗歌的一个普遍的主题。李白这首诗却有意翻新,说在外旅行遇上了盛情款待自己的主人,于是开怀畅饮,再也感觉不到故乡与他乡的不同之处了。
上两句首先开门见山地点出做客地点:兰陵。再把“兰陵”和“美酒”联系起来,便扫除了别诗那种沮丧的外乡异地凄楚情绪,而带有一种使人迷恋的感情色彩。那带着浓郁的郁金香味的美酒,又是盛在晶莹润泽的玉碗里,看上去如琥珀般的光艳。诗人面对美酒,愉悦兴奋之情表露无遗了。
下两句用“但使”二字起笔,一贯到底,可以说既在人意中,又出人意外。说在人意中,是因为它符合前面描写和感情发展的自然趋向;说出人意外,是因为“客中作”这样一个似乎是暗示要写客愁的题目,在李白笔下,完全是另一种表现。这样就令诗的意境显得特别耐人寻味。诗人并非没有意识到是在他乡,当然也并非丝毫不想念故乡。但是,这些都在兰陵美酒面前被冲淡了。一种流连忘返的情绪,甚至乐于在“客中”的情绪完全支配了他。当然没有到“乐不思蜀”的程度,只是不觉得这个地方是他乡。这是本诗不同于一般羁旅作品之处。
全诗写得豁达开朗、一泻无余,充分表现了李白豪放不羁的个性,并从侧面反映出盛唐时期的时代背景。
早发白帝城[1]
李白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2]。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注释:[1]白帝:《寰宇记》:“公孙述更鱼复曰白帝城。”[2]江陵:盛宏之《荆州记》:“朝发白帝,暮宿江陵,凡一千二百余里,虽飞云迅鸟不能过也。”《新唐书·地理志》:“荆州江陵府,隋为南郡,天宝元年改为江陵郡。”
鉴赏:在“安史之乱”期间,永王李磷在江南起兵,准备北上抗击叛军。李白被招致其幕府。不久永王被唐肃宗所杀,李白受牵连于唐肃宗乾元元年(758)被判流放夜郎。李白去夜郎是逆长江而上,第二年途经三峡到达夔州(今奉节),就遇赦得回。这首诗写于遇赦归途中,描写下江陵的舟行情景,以轻松的笔调,表达出愉快的心情。
白帝城建筑在高山之上,濒临长江,距瞿塘峡很近。诗人写此诗时已经离开夔州,船行在江中。中途回望,只见群山高耸入云天,早上告别了的白帝城,已经看不见了。天气晴朗,五彩缤纷的云霞辉映在刚才走过的地方。“彩云间”三字不仅形象鲜明,而且暗示了水流湍急,舟行速,地势高,距离远,天气好,心情舒畅。李白“早发白帝城”,诗中说“千里江陵一日还”,从文字上看是沿用《水经注》旧说,但用这样夸张的语句来表达极度兴奋的心情是很形象的。
此诗在表现舟行迅疾中,把两岸风物带出,使人如闻如见。船在江中流驶如飞,在岸边山上不断的猿声中,轻舟已飞驰过了万重山。第三、四句还有言外之意:尽管两岸猿猴苦苦地啼叫,可是我,轻舟如箭,已经越过了一切艰难险阻,前途开阔,人脱劫难,心情无比轻松。其诗句也如江流奔泻,不可遏止,极尽浪漫飘缈之美。
怨情
李白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1]。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注释:[1]深坐:久久呆坐。蹙(cù):皱。
鉴赏:本诗是一首以闺怨为题材的诗作,描写一位佳人苦待心上人不至,因而转爱为怨,哀婉凄恻的情态。诗人主要通过对美人的行动、表情和心理刻画来表达这一主题。诗的前两句写美人卷起珠帘,紧锁着蛾眉久久地坐着。诗人通过卷帘、深坐、皱眉等到动作、情态来刻画一个女子处于等待中的哀怨的恋爱心理。第三句描写她泪水湿成了一片。刻画人物细致生动,使这位美人由爱生怨、因爱生恨的情感变化,因心上人不来而痛苦万分,哀怨情态宛在眼前。然而,诗眼却在最后一语。诗中的美人由于对所爱之人倾注了自己全部的情感,在她的挚爱落空以后,自然要生出无穷的怨恨了。而诗人却说“不知心恨谁”,那是明知故问。读者心里非常清楚,她所恨之人便是她所爱之人,她久等不至之人。从客观效果来看,末句“不知心恨谁”还有潜台词即“不知为何恨”。诗人虽没有正面提出这一问题,但给读者留下了这样的想象空间:这女子恼恨的原因究竟何在?是男子另有新欢将她遗弃了呢,还是女子原本就是单相思呢,再或是男子本身的行动并不自由,受到家庭阻挠呢?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这样,末句又起到了另一作用,即通过启迪读者的联想,扩大了这首小诗的内涵空间,使诗作更加含蓄不尽。所以看似直白的“不知心恨谁”,对本诗诗意的拓展却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在这首诗中,诗人以一颗同情和理解的诗心,写出了一位女子的美丽,不仅在蛾眉,更美在一片苦涩纯真的相思之情。此正所谓状眼前之景于诗中,言有尽而意无穷。
越中览古[1]
李白
越王勾践破吴归,战士还家尽锦衣[2]。
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注释:[1]越中:今浙江绍兴,唐代属越州;春秋时代,属越国,因吴越争霸而有名。[2]锦衣:锦丝织成的华美衣服。
鉴赏:这是一首怀古诗。
春秋时代,吴国占据江苏一带,越国占据浙江一带。两国长期争霸南方,成为世仇,战争不断。越王勾践于公元前494年被吴王夫差打败,回到国内后卧薪尝胆,誓报此仇。公元前473年,他果然把吴国灭了。本诗写的即是此事。
诗歌不是历史小说,绝句又不同于长篇古诗,所以诗人只能选取这一历史事件中他感受最深的片断来写。诗人选取的不是这场斗争的漫长过程,而是吴败越胜、越王班师回国以后的两个插曲。
首句点明题意,写了自己在越中所怀古迹的具体内容。二、三两句写战士还家、勾践还宫的情况。消灭了敌国,报了仇雪了恨,勾践带领将士班师凯旋。由于战事已经结束,将士们都受到了赏赐,所以不穿战袍,而穿锦衣归家。只“尽锦衣”三字,就将越王及其将士们得意凯旋,充满了胜利者的喜悦和骄傲的神情烘托了出来。越王回国以后,踌躇满志,不但耀武扬威,而且荒淫逸乐。那花儿一般的美人就充满了宫殿,簇拥着他,侍候着他。“春殿”的“春”字应前面“如花”二字,并描摹美好的时光和景象,不一定是指春天。只写这一点,就把越王将过去的卧薪尝胆的往事丢得干干净净表达得非常充分了。锦衣如云、美女满宫,这是多么的繁盛、美好、热闹、欢乐!然而结句突然一转,将上面所写的繁华一笔勾销。过去曾经存在的辉煌与荣华,现在还有什么呢?人们所能看到的,只是几只鹧鸪在王城故址上飞来飞去罢了。结句所写人事的变化,盛衰的无常,以感慨出之。过去的统治者莫不希望他们的富贵荣华传之子孙万代,而诗篇却如实地指出了这种希望的无情破灭,这就是本诗的积极意义。
全诗着重在写昔日的富贵荣华,以四分之三的篇幅竭力渲染,仅以结句写今日的荒凉,遂将前面全部抹杀,转出诗意。这种通过热闹繁华场面来描写凄凉冷清,就使人更觉凄凉冷清之可叹。为了充分表达题意,诗人对全诗的艺术结构也作出了不同于一般七绝的安排。一般的七绝,转折点都在第三句里,而本诗的前三句却一气直下,直到第四句才突然转折到反面,使对比更显得强烈。前面写得愈着力,后面转得也就愈得力。这种写法,不是笔力雄健的诗人,是难以挥洒自如,达到如此妙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