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章(约659-约746),字季真,晚号四明狂客,越州永兴(今浙江萧山)人。证圣元年(695)进士及第,官秘书监。天宝三年(744),请为道士,告老还乡。贺知章性旷达,喜谈说,好饮酒,与张若虚、张旭、包融并称为“吴中四士”。
回乡偶书二首
贺知章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1]。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2]。
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3]。
注释:[1]衰(cuī):稀疏之意,一作“摧”。[2]近来:应理解为近些年来。人事:指“访旧半为鬼”的人和“亲朋多沉沦”之事。[3]镜湖:山水风景区,在今浙江绍兴会稽山的北麓,周围扩三百里。
鉴赏:本诗是诗人年老(八十六岁)还乡后所作,“从反面写久客伤老之情”(喻守真语)。
一个多年客居他乡的游子回到了故乡,离家时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归来已变成华发稀疏的耄耋老人。几十年的岁月就在“少小”与“老大”之间倏忽而过,真是分分秒秒催人老。韶光易逝,人生短暂,不由得让人伤感唏嘘。离家多年却“乡音未改”,暗寓故土难忘,而久别的故乡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吗?我的故乡还记得我吗?我们仿佛看见一个容颜上写满沧桑的老人感慨万千地走在回家之路上。
下面的时间,诗人并没有写感慨的具体内容,而是将笔开,撷取了非常平常的一个生活片断——儿童看见陌生的面孔,好奇地问:“客人,你从哪里来?”儿童的提问出乎自然,合情合理,诗人听来却颇为诧异,这是我的故乡呵!我怎么成了我的故乡的客人了?诧异中有可笑,可笑中有对时光流逝的深深无奈。诗歌在此处戛然而止。在这里,我们看到了率真的童趣,更感受到诗人内心的波澜!一生多少起伏曲折,多少世事沧桑,都付与小孩子天真烂漫的一问中,含义深长。
第一首诗给人妙手天成之感。生动逼真的生活场景,朴实无华的文字,自然流淌的感情,浑然一体。诗人对岁月的流逝,伤感却不消沉,无奈中有诙谐,表现出一种人生的睿智。
第二首诗是第一首诗的续篇。两首诗意境和背景相同。
在诗人回家以后,通过与亲朋的交谈得知家乡人和事的种种变化,在叹息旧客伤老之余,又不免发出“人事无常”的感伤。“离别家乡岁月多”相当于第一首“少小离家老大回”。诗人不厌其烦地重复这同一意思,无非是因为这一切感慨莫不是由于数十年背井离乡而引起,所以顺势转出下一句有关人事的议论。亲朋告诉他,这些年来,他所认识的旧友玩伴某人某人都去世了,某人某人也沉沦了,因而诗人发出了“近来人事半消磨”的沧桑之叹。用语看似抽象、客观,实则包含了触动心灵的相关事件。
接下来宕开笔墨,诗人的目光从人事变化转到了对自然景物的描写上:只有门前的镜湖,没有改变在春风吹拂下泛起的阵阵水波。这实际是次句的岁月沧桑之叹,因为除了“湖波”未变之外,昔日的人和事都几乎变化净尽了。“物是人非”的感触极其深沉。
第二首诗由直抒胸臆的一、二句转到写景兼议论的三、四句,仿佛不经意道来,不着边际,实则是妙用反衬,从反面加强了所要抒发的感情。还要重点领会的是诗中的“岁月多”、“近来”、“旧时”三个表示时间的词语贯流而下,使全诗笼罩在一种低回沉思、苦不胜情的气氛之中。与第一首相比较,如果说诗人初归故乡见到儿童时曾感受过一些“置身亲人中”的欣慰的话,那么,到他听了亲朋介绍的沧桑人事以后,独立于波光粼粼的镜湖之旁时,无疑已变得伤感异常了。
这两首诗展现的是一片化境。作者的感情自然、逼真,语言声韵仿佛自肺腑自然流出,朴实无华,读者在不知不觉中便被引入了诗的意境。像这种源于生活、发于心底的好诗,是难能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