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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罗陷

罗隐(833-909),字昭谏,余杭(今属浙江)人,一作新登(今浙江桐庐)人。本名横,以十举进士不第,乃改名。光启中,入镇海军节度使钱缪幕,后迁节度判官、给事中等职。其诗颇有讽刺现实之作,多用口语,故少数作品能流传于民间。有诗集《甲乙集》,清人辑有《罗昭谏集》。

蜂[1]

罗隐

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

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注释:[1]蜂:这里指酿蜜的家蜂。

鉴赏:这是一首即兴的寓言诗。其命题与诗意皆令人耳目一新。

蜂与蝶在诗人词客的笔下往往都是“狂蜂浪蝶”,成为风韵的象征。然而小蜜蜂毕竟与花蝴蝶不同,写出这样一则寄慨遥深极富诗意的“动物故事”,诗人的着眼点在于为酿蜜而劳苦一生、积累甚多而享受甚少的小小生灵而讴歌。

全诗在艺术表现上有三个特点。

一是欲夺故予,反跌有力。诗景集中在首二句的描绘上,诗意集中在后二句的感叹上。描蜜蜂一生“占尽风光”,叹蜜蜂除“辛苦”外别无所求。首二句用夸张的语气,说无论是平畴田野还是高山峻岭,凡是鲜花盛开的风光之地,都全部被蜜蜂占领了。这里运用三个极度的副词“不论”、“无限”和“尽”,以及两个无条件的句式,极称蜜蜂“占尽风光”,似与题旨矛盾,其实这只是正言欲反、欲夺故予的手法,为后二句造势。有如俗语“抬得高,跌得重”。所以后二句对首二句反跌一笔,说蜂采来百花酿制成蜜后,不知将属谁所有。这样,将“尽占”二字一扫而空,表达诗意的效果特别强烈。如一开始就正面落笔,必不会如此有力。

二是叙述反诘,唱叹有情。全诗采用了夹叙夹议的手法,但议论之语并未明确发出,而运用反诘语气道之。首二句主叙,后二句主议,后二句中又是尾句主议。“采得百花”已示“辛苦”之意,“成蜜”二字已具“甜”意,但由于主叙主议句式不同,后二句有反复之意而读之却无重复之感。本来反诘句的意思只是“为谁甜蜜而自甘辛苦呢?”现在却分成两句:“为谁辛苦”?“为谁甜”?也是有反复之意而无重复之感。语中“辛苦归自己,甜蜜属别人”之意更显。这样反复咏叹,使读者感慨无穷。诗人矜惜怜悯之意可掬。

三是寓意遥深,可以多解。本诗抓住蜜蜂的特点,不做作,不雕饰,不尚词藻,虽平淡而有思致,读之能从这则“动物故事”中受到启迪,觉得其中寄有不少人生感悟。有人认为本诗在于感叹世人中之劳心于利禄者;有人则认为是借蜜蜂歌颂辛勤的劳动者;还有人将其看作爱情诗,恋爱的一方为了对方而辛勤劳作。三种解读看似舛背,实则皆可。因为“寓言诗”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作者为某种说教而设喻,寓意较浅显而确定。如“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朱熹《观书有感》)。另一种是作者怀着浓厚感情观物,使物着上人的色彩,其中也能引出教训,但“寓意”就不那么浅显和确定。如本诗,令人从“蜂的故事”看到那“辛苦人生”的影子,诗人只把“故事”写下来,不直接说教或具体比附,创造的形象也就具有较大的灵活性。而现实生活中存在着不同意义、不同年龄段的辛苦人生,与蜂相似的如“终朝聚敛苦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红楼梦》“好了歌”);“运锄耕剧侵星起”而“到头禾黍属他人”等等。这就使读者可以在多种意义上作出不同的理解。可见,“寓言诗”的寓意并非一成不变。古老“寓言”的寓意也会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