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打给他的？！”办公室里传出气急败坏的咆哮声。
古馨站在那里，似乎是早已料到了苏影会暴跳如雷，一声不吭，却也没有惊慌无措。
苏影重重地捶在了桌子上。他深感自己的无力。身边的局面，他完全控制不了，也把握不住。一切都违背他的意愿，像是一个分滚搅动的漩涡，他越挣扎，便越迷失。
半晌，他无力地说，“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我当然懂你。古馨心疼地看着苏影，缓缓说，“我在美国学过企管，知道怎样应对危机。现在，向苏伯伯求救是最好的办法。你有自尊心有自傲心不愿求人我都知道，但是，现在总要面对现实吧。”
苏影摇摇头，苦笑，“你还是不懂。”他并不是为了所谓的面子。而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一个靠裙带关系才能做事的人。他只是想证明给别人和自己看，他是有能力与实力的。
现在看来，离开显赫的家世，他真的无可为依。
可怜的寄生虫！苏影拂手挥掉桌上的笔筒，大理石制的笔筒在地板上砸出一道痕迹，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冷漠地看着地板上新鲜的划痕，一瞬间没有了感觉。“你出去。”他冷静地说。
古馨一言不发地掉头走掉。她替自己悲哀，她尽了所有的努力，却无法帮到苏影。
“不好啦！”林铭嚷着，横冲直撞进来。古馨停住脚步，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苏影面前。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总！”林铭喘着粗气，眼神慌乱，“公司外面被很多人围住，水泄不通，还有记者说要现场采访。估计……是消息泄露了，现在打开电视，大概看得到镜头正对准我们的写字楼……”在苏影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下，林铭坚持吐出了最后一个字。
果然。古馨讨厌自己的第六感。她不动声色地折返回来，与林铭并排站着。这个时候，即使只是站在他身旁，也能替他多分一层压力。
苏影沉着脸自窗口望下去，楼下的大门已被人群堵死。他看着众人无声地张闭嘴唇，眼中波涛暗涌。
*
“你竟然能来上班？”叶旭看到祝式微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意外地挑了挑眉。
“不然呢。”祝式微面无表情，把一叠复印纸放到叶旭桌子上。
“你先别走。”叶旭从抽屉拿出几个信封，冲着祝式微挥了挥。
祝式微什么也不问不问，沉默地看着叶旭。她觉得多与叶旭说一句话，都是耻辱。
叶旭自顾自地说，“是投诉信，投诉你的。财务总监，广告策划，营销总监……总之很多人。”
祝式微冷冰冰的脸中有了反应，她皱着眉头看叶旭，自己做了什么众怒难犯的事情了吗？她问，“怎么回事？”
“说你渎职，迟到早退，嚣张，目中无人，哦，还有，目无上司，总之很多。”叶旭挤眉弄眼的说完。
式微扫他一眼，“最后一条是你加上的吧。”
叶旭嘿嘿一笑，“你说我该怎么处理。”
“随便吧。”祝式微疲惫地挥挥手，她已经不想与叶旭纠缠下去了。
墙壁上被静音的液晶电视，突然出现一片混乱的闪动。祝式微不经意望去，却随即愣住。画面上，那个被众人围住，略显疲惫的人竟是苏影。
叶旭注意到祝式微的目光，也似很感兴趣，拿起遥控调出声音。
“苏总，请您告诉我们‘影通’的真实状况。据闻您公司的员工从昨日起已陆续辞职，请问消息属实吗？”
“无可奉告。”
“苏影先生，您的公司出现了巨大的资金漏洞，请问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无可奉告。”
“苏总，请问你的父亲苏老先生知道这件事了吗？你会不会和他没法交代呢？”
苏影沉默了，继而他微有怒意地盯着问他问题的记者说，“我开公司是我自己的事情，与我父亲无关！”
“这样啊，”那穷追不舍的记者像抓住了苏影语句中的漏洞，两眼放光地追问，“那么，也就是您不会向苏老先生寻求帮助咯？那您有信心靠自己的能力化解危机，把‘影通公司’重整旗鼓吗？”
“……”苏影的拳头紧紧蜷缩起来。
祝式微看着画面下方，一行“房产龙头之子经营不利，公司资金出现巨大亏空”的标题，一瞬间又急又气又心痛。
苏影是那般高傲的人，他的出色也理应促使他成为高高在上的王一般的人物。可是如今这番，把不属于他的失败公诸于众，他该情何以堪。
他硬撑起一切，藏在里面的是颗支离破碎的心啊！
“是你把消息漏出去的？”祝式微扭头，愤怒地看着叶旭。
叶旭一脸阴沉。他并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也许是童梦，也许是原来影通的员工，甚至可能是荆墨，毕竟现在的人都是喜欢落井下石的。不过他看着式微质疑的眼神，万分不悦，冷硬地说，“公众有权利知道真相。”
“放屁！你以为这是在开人大代表大会啊！”祝式微口不择言，一手指着电视，眼睛怨恨地盯住风轻云淡的叶旭，吼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毁了苏影的！”
叶旭感到可笑地厉声诘问，“也毁了你吗？”他没有灭火的打算，而是火上浇油。
你只会一味地担心心疼你的苏影，却从来不能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吗！
祝式微瞠目，“如果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嫉妒……”说到这里她停住，她觉得太高估了自己，这些天来一桩接一桩的事情，让祝式微在短时间内重新认识了叶旭，她越发觉得叶旭的深不可测，她觉得他不会是能被感情牵绊住的人。更何况，她隐约觉得，这里面有更深入复杂的纠葛。
“如何？”叶旭突然问。
“什么？”
“如果是，又如何？”叶旭竟对她的话认真了。
“没有如果。你不会。”祝式微冷漠地摇头。
叶旭失望地噤了声。又问，“如果我和苏影的位置互换，置于不利境地的是我，你也会如此为我担心吗？”
从前，他是从不问如果的。年少轻狂的他，除了对父亲的无奈，不觉得有什么事情做不到，只要他想得到。可是现在，那件他无法企及的事出现了。失落感像一个空洞，他一脚踏进去，踩空，一片虚无，摸不到棱角，却感受得到自身的沉重。
已回答了太多问题，祝式微摇摇头，索性不去看他。这是电视里传出刺耳的骚乱声，祝式微霍然转过头紧张地盯着屏幕。
叶旭久久望着祝式微的侧影。
“×妈的，”一个长得凶狠的胡子拉碴的男人闯到苏影面前，被镜头恰好捕捉。“你看起来挺厉害的嘛，怎么公司这么快就倒闭！害我跟的股票白白套牢——你老子不是很有钱吗，随便拿个几百万，事情不就解决了？你还在这装什么可怜！”
各种难听的话传进苏影的耳朵里，他生气地揪住男人的衣领，咬牙警告，“你嘴巴放干净点！”
“喂，想打我是不是！记者快拍啊，看他打人啦！还有没有道理可讲！”男人耍泼。
“你！”苏影被迫放开手，几只摄像头聚集在他脸上，愤怒，难堪，隐忍，耻辱，统统显露无疑。
“我去帮他！”古馨在写字楼里看到，眼中蓄满泪水。
“不行啊，外面很乱！”林铭急急拉住她。
“走开，别管我！”
“不行，苏总说你不能出去，我向他保证过的！”林铭力气大，三两下酒把古馨挡在门前。
古馨的眼泪终于涌出来，她蹲下，呜呜地哭起来。
“这也是你找人做的？”祝式微不可思议地瞪着叶旭，看着苏影从没有过的狼狈，心酸地快要掉泪。
“那个偏激的股民？”叶旭嗤之以鼻，他自是不希望被人看扁，尤其这个女人，他不爽地低吼，“祝式微，我还没那么无聊！”
“哼。”祝式微用鼻孔哼出一口气，显然不相信。
叶旭亦听得出来，他气急败坏，“祝式微，苏影是给你下了蛊么，让你连最基本的判断思维都丧失了？”
“你放屁！”
他惊了，“你在跟谁说话！”
“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么？叶旭，我告诉你，本姑娘不伺候了！我要辞职！要罚我告我随便你了！总之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虚伪的脸了！再，见！”
“喂……”还未等叶旭开口，祝式微已扬长而去。
纯白的地毯上，祝式微的员工证被无情地丢弃一旁。叶旭走过去轻轻拾起，贪恋地摩挲照片上典雅的微笑。
*
液晶电视屏幕“唰”地黑了下去，遥控器被粗暴地丢在沙发另一端。
苏中庭满脸阴霾，他从沙发起身，对苏晴说，“小晴，你马上打给你弟弟，给他汇款，把他公司的资金漏洞添上。”
“真的要这样吗？”苏晴还在犹豫。要知道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额，若是支出，S.O的流动运营也会产生困难。
“不然呢，你想看着你弟弟就这样被人说闲话吗。”苏中庭慈父的形象显露无疑，他随即叹口气，“这孩子，一向自恃，如今逼得他向我求助，你说他得有多难，这个时候，我怎能不拉他一把。”
苏晴看着父亲，良久，点头，“我知道了。”转身，却也不禁松了口气。
*
式微回到家，像一只鸵鸟窝进沙发。她现在是真的失业了。
缓了一阵儿，她才发现故蕾没在。又在筹备画展的事情？她为自己的帮不上忙感到内疚。
可是她真的很累。这些天发生这么多变故，关于苏影也好，关于荆墨也好，自己其实都是一个局外人，没必要横插一手。可是她无论怎样都无法置身事外，尤其今天在电视看到苏影千疮百孔强装无谓的眼神，她只觉心脏阵阵抽痛。
这时，突兀的铃声震得她浑身一激灵。
接起，是郑浩然焦急的声音。
“什么，小葵也失踪了？！”祝式微大叫一声，感觉围绕在她身边的多米诺骨牌正在一张接一张地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