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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分:三字谜(7)

墨林夹起一块鱼片放进嘴里,边嚼边说:“我和老池一起改剧本的那段时间,他老家有个亲戚来找过他。他没给我介绍那位亲戚,但是老池在宾馆前台填写来客登记的时候,我碰巧在场,无意中看到他填写的来客姓名是丁习古。因为这个名字很怪,而且似乎有点儿文化意味,习古,学习古代的意思,非常有特点,所以我一下就记住了它。我和那位丁习古从没讲过话,老池后来自己掏钱给那人在宾馆订了个房间,住了三四天,之后那人就离开了。我在餐厅和大厅里见过老池和丁习古几次,偶尔听到他们俩在谈论什么,挺神秘的样子,看见我来了就立刻停止交谈,不过还是让我听到了几句。他们谈的好像是与什么古董有关,我反复听到他们提到‘宋代’、‘碗’这几个词。有一天傍晚,我去当地一家古玩市场看一位朋友,没想到在那里看到了丁习古。他没看见我,一个人在一家卖瓷器的店铺里转,和店老板聊,还写了个条子交给店老板。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第二天丁习古就离开了宾馆,老池还送他去了火车站。”

王中问:“那家店叫什么名?”

“远青。是那条街上最大的一家瓷器店,我那位朋友常去。”

王中又问:“你和老池改剧本,住的宾馆在云门吗?”

墨林说:“不在。投资方是在他们公司所在地找了家宾馆,据说是他们的产业。那家宾馆在西渡,知道吗?云门朝东三百公里的那个海滨城市。”

与墨林分手后,王中没回住处,站在街上思索了一阵,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12

一盏不甚明亮的台灯照着池敬文家不大的书房,两个依墙而立的书架在灯光的照射下在墙壁上投射出一大片阴影,如同窗外的夜色一般沉郁。池天海坐在书桌前翻看着一本旧相册,里面基本上是父亲、爷爷包括更早的一辈人留下的影像。除了爷爷健在时他们全家的一张全家福,其余照片都是黑白的。曹珊坐在另一张转椅里,默默地注视着池天海。

“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曹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地说。

池天海好像没听见,仍然在慢慢地翻看相册。

曹珊自从与池天海交往以来,只见过池敬文一次,而且是在街上巧遇。当时池天海只是简单地对父亲介绍说,她是自己的同学,但曹珊从池敬文欣喜的表情不难看出,池敬文是明白“同学”一词当时的含义的。池敬文和曹珊简单地交谈了几句,邀请曹珊有空来家里玩,然后就互相道别,各走各的路。在曹珊的印象里,池敬文是个礼貌而文雅的人,待人接物算得上得体,但言谈举止间有股不大容易接近的傲气。

“你知道吗,我和我爸一直关系不太好。”池天海突然开口说话,但并没抬头。

曹珊听了有点儿意外,没说话,等待着。

池天海继续说:“我们家祖辈几代一直是书香门第,听我爸说,从明朝开始我们家族就一直有人中进士。这个传统一直传下来,到了我爸这一辈,虽然他在事业上不得意,但一直希望我能把书香门第的传统继承下去,因此他从小教我古文。可是,我对那些兴趣不大,小时候是大人逼着没办法,硬着头皮学,等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就干脆撂挑子不学了。整个中学六年,我和我爸基本上是吵架吵过来的。我做的任何学习之外的事他都看不顺眼,认为是不务正业。我喜欢看侦探小说,他不让;我喜欢钻研机械,他也不让。有一次,我一生气,把他买给我的所有古文方面的书都给卖了,把他气坏了,从此基本不再主动跟我说话。考大学报志愿的时候,我没按照我爸的意志报考北大中文系,而是报考了一所理科学校。我爸很生气,但他那个时候已经拿我没办法了,而且,我觉得他对我已经放弃了。说实话,知道了他对我不再抱幻想,我反而有种解脱感。”

曹珊听了,缓缓点了点头,“难怪自从我认识你,暑假从没见你回过家。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以为你父母都不在了。”

天海继续说:“我爸是那种家长作风很重的父亲,他觉得,作为儿子我对他的命令除了遵照执行,不能有其他,而我偏偏反抗意识极强,对违背我的意志强加给我的命令绝不照做!因为这个,我们父子俩冲突得很厉害,我爸打过我无数次。我不能还手,只能用离开这个家表达抗议。我妈夹在我们俩中间很难受,她的病很有可能是让我们俩给气的!我那时候年纪太轻,不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说了不少过头的话。现在想起来,心里很难受……”

天海的眼睛有些红,曹珊走到他身边,用手抚摸着天海的肩膀和背,安慰道:“过去的事就别去想它了。”

天海停顿了一阵,等情绪平复下来,继续说:“我父亲已经不在了,按理说我不该说这些,可是我想起他,首先进入记忆的都是这些事。我强迫我自己想想他对我的好,也能想起一些,在你面前我也想说说他对我的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就又拐到了这些事上。在外人眼里我也许是个不孝的儿子,我认了。但是如果为了摆脱不孝的罪名而改变我自己,放弃我曾经坚持的一切,我恐怕做不到。有些事情是上帝安排的,你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既然无从改变,不如顺其自然。后来我想,我和我爸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我喜欢动,他喜欢静;我喜欢刺激,他喜欢安稳;我擅长逻辑分析,他强于文学想象;我不喜欢按部就班,他偏喜欢循规蹈矩。总之,我经常怀疑我们到底是不是亲生父子!”

曹珊不禁看了一眼池天海,“你的问题不会是认真的吧?”

池天海苦笑一下,“放心。他是我的亲生父亲,这一点毫无疑问。我只是有时候觉得,上帝的安排有时候真让人无法琢磨。我和我爸在各方面都不像,包括相貌我都不怎么像他,却偏偏我们俩是父子。”

说完,天海看了一下桌上的闹钟,这才意识到已经过了晚上10点,于是提出送曹珊回宿舍,曹珊同意了。曹珊和天海一样,家都在本市,因此暑假里反而不愿意回家,在大学宿舍里住,这样更自由。

与曹珊在宿舍楼下分手后,天海一个人走出学校的大门,沿着一条宽敞的人行道往回走。曹珊所在的大学校园距离池天海的家不算太远,步行只需要花三十来分钟就到了,心绪纷乱的天海决定步行回去,吹吹夜风,让心情和脑筋都清静一下。

天海是在一次校际联谊活动上认识曹珊的。他所在的理科大学,和全国几乎所有理科院校一样,男生占绝对多数,而曹珊所在的外语学院正好相反。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异性相吸的力量是世界上最具能量的力,能够冲破一切艰难险阻。

那次,天海在联谊会上自告奋勇唱了一首自认为拿手的英文歌曲。其实他并不擅长唱歌,也不擅长英文,主动献丑上去唱英文歌更多的是由于酒精刺激的作用。结果可想而知,他荒腔走板的演唱引来台下女生的一片嘘声,一个女生跳上台,把天海刚唱过的那首歌重新唱了一遍。一曲唱罢,台下掌声四起。

这个女生就是曹珊。可谓不打不相识,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天海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心里想着五花八门的事,很乱。一辆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跟在了他身后,跟着跟着,后车门打开,闪出一个人,快步来到天海身后,用一条毛巾从身后迅捷地捂住他的口鼻。几秒钟后,天海瘫软在地,那人扛起他,塞进车后座,扬长而去。

等天海醒过来,首先感觉出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同时感到的是一阵寒意和几种混合在一起的气味,他能分辨出那气味里有机油的味道。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很高的房顶,距离地面有五六米高。四周的墙与自己有些距离,墙上是一排巨大的玻璃窗。看来,自己是在一个仓库或者车间厂房里,当然,应该是被废弃的。

“醒了?”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陌生。

天海抬起头,看到对面七八米远处站着个男人,面部和眼角没有多少皱纹,看上去四十来岁,但一头黑发中的不少已经或者正在变白。此人的目光中透着一丝不可捉摸的迷茫和无法确定的阴冷,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你是谁?”天海问对方。

“你不需要知道。”

“为什么绑架我?”

那人停顿了一下,说:“需要你回答几个问题。”

天海一听,鼻子里哼了一声,“那要看你够不够聪明能听懂我的回答。”

那人一愣,接着发出几声怪笑,“你小子年纪不大,嘴倒很硬。”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棒,走到天海面前,用棒头敲了敲天海的小腿,说:“不是看我够不够聪明,而是看你的骨头够不够硬,能经得起几下敲打。”

天海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在那之前,能不能让我先抽根烟?”

那人说:“可以。我这人一向好说话,尤其是对愿意合作的人。”

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放到天海嘴上,替他点着。

天海深吸了口烟,说:“我看你不像个笨人,为什么要干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