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悦尔被舒岚鼓动着,要和传说中的陶德凯见面了。
陶德凯是舒岚的大学同学,据说他不仅家境优越长相出众,而且从小到大成绩都好得不得了。大学毕业后来D城不到三年,他就办起了自己的公司,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俨然成了同龄人中的成功典范,优势显而易见,但他的缺点也是无法遮盖的,那就是:为人骄傲。
“要是无时无处不在的优越感伴随我成长的每一步,我也会骄傲的。”舒岚表示理解。她还听闻陶德凯的成功秘诀是:黑白两道通吃。但那些传言,不仅无损陶德凯的形象,反倒更为他披上了神秘的外衣。一直以来,追求他的女孩很多。
悦尔笑着问舒岚:“这么有诱惑力的人,你会拱手让给他人?”这个美才女,这次难得地好奇了。
悦尔人称美才女,这称号绝非徒有虚名。
首先,悦尔长得很美。她清亮的眸子闪烁着动人的光芒,她温润的红唇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她的美不只是简单的漂亮,那是一种书卷气和精灵气完美混合的气质。
再者,悦尔很有才。她从小在大学校园里长大,小学起就在报纸上发表作文,大学时学的又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其间给多家时尚杂志写稿,毕业后进入一家业内知名的期刊出版集团,在它旗下的一家品牌期刊社一直做到了首席编辑。
总之,先天条件好,加上后天的努力,让悦尔有资本有心情去骄傲,有钱有闲玩情调,长期的文学滋养和时尚熏陶,更让她举手投足颇具浓厚文艺气息的美感。再乡土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相当有范。她就有这样的神奇魅力,别说平淡无奇的我,就连曾在期刊社广告部混饭吃,借此老说自己也是文化人的舒岚也无法相比。加上悦尔父母许诺给她买婚房,她的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
据说一个曾经名列全国十大新锐诗人的男子,被她迷得创作激情井喷,高产的情书大作在业内广泛流传,人人都称这种架势无法抵挡。我问悦尔为什么不接受诗人,她只笑笑,说:“我想过一种不一样的生活。”
我当时没想明白。后来,当她同意接受舒岚的牵线,和陶德凯见面时我才恍然大悟,她是个需要激情的女人,而太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她要的,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的顶尖人物带来的冲击感。从小到大的一帆风顺,让她养成了不服输的个性,她想征服陶德凯。因为我们早在舒岚的言辞中,得知了陶德凯的难以驾驭。
陶德凯的成功让他在人前风光无限,整天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把相亲等同于饭局,作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仿佛那些才是他的本职工作,而工作则成了他的业余爱好。他简直就是在玩乐之余,做成了一单单生意,让同行恨得牙根痒痒,又无可奈何。大家对他是,羡慕加妒恨。
让人羡慕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他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跟班,名叫孟樵。
这个孟樵也是个传奇。他是名牌大学的高才生,这么多年来,却自愿待在陶德凯身边做他的副手,事无巨细地帮他打理各种事务,尽心尽责,以陶德凯的安排为行动指令,并且不近女色。
据说陶德凯曾经向人表明,他和孟樵是发小,两个人是最好的哥们,喜欢在一起共事,至于谁做正副手,对他们来说根本无所谓,而孟樵更愿意听从他的决定。
他虽那么说,可却有传闻说这两个男人的关系不一般。任谁都听得出来话里的含义。可人前人后这两个人又大方无比,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把柄让人诟病。所以一直以来,传闻也只是传闻。传闻久了,倒也淡了。
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因为有孟樵在,陶德凯的漫漫相亲之路,竟走不到头似的。传说他每次相亲都有孟樵相伴。他说他只相信孟樵的眼光,即使他偶尔迷糊,孟樵也一定会为他把好关的。如果不让孟樵到场,陶德凯宁肯不去相亲。
问题是,好像没有一个女子入得了陶德凯的眼。并且每次都是别人巴不得立即嫁给他,而他则在孟樵的各式挡箭牌下,从一个个相亲对象的纠缠中逃脱。
舒岚在柳悦尔同意和陶德凯见面后,把她掌握的信息全部告诉了柳悦尔,言外之意,见不见面,结果怎样,让她自己定夺,别到时候真遇上个花心大少,甚至是男同性恋者可就惨了。
柳悦尔听后笑笑,说她相信自己的感觉,陶德凯这个人她见定了。至于他和孟樵的关系,绝对不会如某些心理阴暗的人想象的那样。
看悦尔的阵势,好像已经吃定了陶德凯。她喜欢挑战,自信与陶德凯的相亲,她会稳操胜券。她有可能会看不中陶德凯,但还从来没有哪个男人会看不上她的。
在所有人的想象中,陶德凯和柳悦尔这两个有资本骄傲的人碰面,即使相亲不成,也肯定会有很多故事发生。没有人想到,不是悦尔,而是我阴差阳错地进入了陶德凯的生活。
孟樵对我和陶德凯走到一起的始末最清楚,也一直不乐意看到我们结婚,他认为是我高攀了,所以对我一直有成见。在我和陶德凯结婚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都不怎么和我说话。
只是今天,他在发现我的伤势后,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他就那样欲言又止地站着,后来偏转了头,不再看我。
当着孟樵的面,我换上了去足浴城穿的行装。那套衣服很好地遮蔽了我的身体,只有脸和手露在外面。“我还像个人吧?”我冷冷地问道。
他没有出声,只是在听到陶德凯一句含糊的梦呓后,突然上前,把薄被从陶德凯的身上扯下来扔到了地上。后来,却又无力地捡起来,重新给他盖上。自始至终,陶德凯都没有醒。
“你这是何必?”我哼了一声,离开了卧室。
孟樵在我家待到很晚。离开之前,他一直待在我们的卧室。我在客厅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胡乱地换台看着各种节目,却什么也看不进去。我不想知道孟樵什么表情,如果他还有点良心,就让他对那个魔鬼陶德凯,好好来个再认识吧。
后来,孟樵脚步急促地走了。我却没有再回到卧室。吃了安眠药后,我渐渐昏睡在沙发上。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来到我身边。我害怕得想要醒过来,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黎明时分我醒了。发现身上盖着一条沙发巾,是对面沙发上的。我抓起来扔了过去,同时机警地站了起来。
不是陶德凯。卧室内,他保持着昨晚的睡姿,甚至还打着鼾。
应该是孟樵。他有我们家的钥匙,而且茶几上,多出了一些有利于伤口痊愈的药膏。
我拿起那堆东西扔进了垃圾桶。是,我不接受他的怜悯,不要他的假慈悲。他那样的伪君子,更让人可恨。想用这些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他把我当什么了?我是人。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而不是跟他一样,是没有感觉的橡皮人。
陶德凯的鼾声突然停止,不一会儿,他出来了。在卧室门口站了站,然后去卫生间洗漱,之后离开了家。临走时,他在门口停住,回头看我。我似乎听到一声叹息。
我在沙发上,听着钟表声坐到了中午。有电话来了,一遍遍地响着,我接起来,是孟樵。“德凯让我问问,你吃过饭没有,”他补充说,“午饭。”
我一言不发。他局促地说:“要不要帮你叫外卖?”
我还是没有吭声。他小心翼翼地继续问:“你是不是连早饭也没吃?”
我没有理他,挂断了电话,起身收拾,准备到足浴城去。昨天结账的时候,那个值班经理特地向我列举了足疗的种种保健作用,说它效果明显,我最好能一天去一次。
她说的我倒不全信,我接连两天去那里,只是因为我不想再在家里待下去。而我除了那个不被限制进入的足浴城,无处可去。
出了家门,我才觉得饿了。勉强打起精神,去附近的永和豆浆店吃东西。
店里人很多,一对老夫妻带着孙女坐我旁边的桌上等待上餐。小姑娘也就两岁的样子,正口齿清晰地说着益智顺口溜:“走一走,扭一扭,见一棵柳树搂一搂;走两走,扭两扭,见两棵柳树搂两搂;走三走,扭三扭,见三棵柳树搂三搂;走四走……”
我注意听着,她竟一字不错地,一口气说到了十。我忍不住为她鼓起掌来,“小姑娘好厉害呀。”
老两口开心地笑了,“现在的孩子学东西都快。其实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培养成才就行。”
是啊,如今早已过了重男轻女的时代,男孩、女孩一样好,我只是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不愿多想。吃过午饭,我径直去了康禧足浴城。这次,直接点了165号的钟。
在足浴城内,所有的技师都由总台统一排队为顾客服务,一个接一个按次序上钟。但是若有顾客特意点了哪个候钟的技师,他就可以提前上钟,上完钟后再重新排队。
能被顾客认可点钟,会让技师觉得很有面子,一些熟手技师都会努力抓住自己相对稳定的顾客源。足浴城里,技师每做一个点钟的提成比排钟的多。并且点钟多,技师上钟的机会多,收入也就多,所以,技师们在为新顾客服务时,会格外用心,也会特意说清楚自己的工号,以发展自己的顾客。
我点165号的钟,并不因为他服务得好,只是我已经跟他许诺过了,就要兑现。另外,还因为他听话,上次我交代过他不要多话,他果真就没再烦我。我不愿为同样的问题再向别人重复。
他来了,初进门时轻声说了句:“有什么需要您吩咐。”然后依次做起了各种服务项目,手法轻柔。
我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台来看。除了电视里传来的声音,房间里很安静。我喜欢这样。
最后,在为我按摩过背部之后,他迟疑了一下。
“不用拔罐了。现在还早,你想看什么节目自己选吧,我睡会儿,到下钟时间你再走。要是我睡着了,别叫我,我睡醒后再去结账。”我翻过身躺好,把遥控器扔给他,闭上了眼睛。
我不能现在就赶他走。他们做服务是有时间规定的,如果不到点下钟,给看到了是要罚款的。足浴城会认为他们服务太敷衍,影响顾客的回头率。
他没换节目。后来,轻轻地带上门出去了。我一直假寐着,他走后,我才睁开了眼睛。若非如此,他又该紧张了。我知道紧张的滋味,不想让他也紧张。
我会在这里一直待到黄昏。在自己的家里找不到安全感,倒是在这样的服务场所,在这样的小房间里,我感到了安全。因为,这里到处都是人,陶德凯不会在众人面前对我做什么,他是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也正因此,我的苦痛没办法道与外人听。孟樵看到是个意外,而吓到165号也是个意外。
说曹操,曹操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后,165号进来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放在了床头柜上。
“这是什么?”我问他。一看就知道不是足浴城统一为顾客准备的东西。
“药材。我从家乡带来的。老乡们都用这个煎了泡手,专治皮肤粗糙干裂,愈合很快……”他说话时一直没敢抬头。
原来这样。足浴城的很多技师都是老乡,年轻的技师大多是跟老技师从家乡出来的。做这一行辛苦,尤其是做钟时间长了,指头会损伤得厉害,这药材是他们用来防护的。
“这些给我,你怎么办?”我问他。他是个有心人,记着我那些伤痕……
他没有回答,扭头走了出去。
陶德凯,我怎能不恨你?一个孩子都懂得同情,作为丈夫,你怎么对我那样铁石心肠?我究竟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