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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国婚姻,必然要经历一些东西方文化的冲撞。
尤雅茗在网上看到过这样一篇文章,说的是一个美国人给中国人写信,中国人一看到信就发火——因为美国人在信的开头,将自己的要求放在最前面,开门见山,后面才讲些客套话。中国人为了保持心理平衡,对美国人的来信先看后面。而美国人看中国人的信,开始越看越糊涂,不知道对方要说什么问题,到信的末尾有几句才是他要说的问题,前面说的都是客套话。因此,为了节约时间,美国人读中国人的信也是倒过来看。这种不同的写法反映出了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
东方人的思维方式里经常有意会性,而西方人则崇尚直观性。比如我们中国人有些文章或在生活中喜欢用暗示、隐喻,或者旁敲侧击,曲意表达。这像是一条路你走了一半,需要对方走完另一半才能将信物交到对方的手上;如果拿产品来比喻,东方人的话差不多可以用半成品来形容了。
这样截然不同的两种文化,不发生冲突是不可能的。如果说东西方文化冲撞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的话,那么那些嫁给老外的中国女人就该算是天天冲锋在最前沿的贴身肉搏战士了。
嫁了老外,尤雅茗自然摆脱不了这个宿命。
一次,他俩要去丽萨家玩,去之前尤雅茗开始偏头痛,痛到左眼珠子“突突”地胀痛,很痛苦。达瑞一边开车一边慢慢地说,我前妻偏头痛的时候吃一种药可好用了。
尤雅茗半闭着眼睛,嘴巴里忍不住嗯嗯呀呀,心里想着,那你就开车去买啊。
尤雅茗婚前的“小骄傲”,婚后自动变成了“小威严”,尤雅茗看他不说去买,自己也不开口,她就想看看他怎么办——其实尤雅茗明明知道自己每次在快来例假的前几天性格有点坏,但这天她根本就不想控制,她就想冷眼看看这个家伙到底怎么爱自己。她想要训练他,中国人的爱讲实际行动,光动嘴巴算什么爱?
丽萨热情地接待了尤雅茗和达瑞,而且丽萨的老公跟达瑞居然一次性就成了很对脾气的好朋友,还有比在异国他乡找到一对儿跟自己家庭结构一样的好友更让人开心的事情吗?当然,火热气氛中的尤雅茗,头是一点儿都不痛了。
走出门儿来,头痛开始反扑了。尤雅茗又开始呻吟了。这时达瑞第二次说:我记得那个药叫NUROFEN,她吃了很有效。
尤雅茗听了他这个话,想,呵,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就差半句了,我就不说我要你买,我就看你会不会自己去买。
可是,可是,他又停下了。
尤雅茗就很生气。
谈恋爱的时候就是这样,他给雅茗打电话问,你今天愿意见我吗?
——尤雅茗就想,如果自己说“我愿意”,那还有被追的感觉吗?
她要的是他说,我今天特别想见你,你看我去看你可以吗?
——这样的话说出来,作为被追的姑娘,嘿!听着多带劲!
可是,每次他都问,你愿意我干什么什么吗?
后来看了一些有跨国婚姻经验的人的博客,都说自己老公追求自己的时候都是连拉个手都要先问问的,看来这也是西方教育的一部分?
于是尤雅茗不再在达瑞征询她同意的事情上生气了。
可这次不同啊,自己那么痛苦了,他还在遵循他的西方教育规则?
尤雅茗又生气又头痛,一种从心底生出的孤独无助感像粗臂的章鱼紧紧裹住了她,她闭着眼睛靠在车左侧,一句话也不说。
他又开口了:宝贝,我估计那个药挺不错的。——嗨!你看就差那么半句话他就不说,尤雅茗真想找根棍子捅他两下!!
几乎有泪水从尤雅茗的眼睛里迸溅出来,她吼起来:你怎么就不说你马上去买了我试试呢?
听到这么大声激烈的反应,他很诧异:我要征求你的同意啊!
尤雅茗像投掷炮弹一样,一字一顿地说:我都痛成这个样子了,你还征求什么我的同意?好,那你告诉我,你如果说要去给我买个药,你认为能减轻我的痛苦,我有什么理由拒绝你?
他一愣,没想到尤雅茗反应这么激烈,苦笑着说,理由?很多啊,比如你是中国人,你不相信西药;我不是医生,你不相信我……
尤雅茗一听“嗤”地笑出来打断他:你以为我们中国人只吃草药啊?
他无辜且犹疑地说,我不知道……神经病!尤雅茗用中文骂了他一句。
随后他驾着车买到药,然后买了水,给尤雅茗服下,只20分钟,头不痛了。
晚上安顿下来,他说,宝贝,我以后知道怎么做了。
尤雅茗哭笑不得躺在床上,突然醒悟学习《精神疾病》课程的时候,澳洲法律规定,没有精神病人自己的同意,其他任何人不得把他送进医院。当时,他们课堂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你说特别严重的病人根本没有健康的意识去做决定怎么办?老师的回答是,这是人权。
尤雅茗在心里笑出了声:呵呵,达瑞好像也太会保护我的人权了,也就是说我快要痛死了,但不让他给我买药,他是不会给我买的,这是在保护我的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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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雅茗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这让她像是一头初生的小鹿,瞪着一双柔和的眼睛,一直在探究。她跟达瑞说,凡是澳大利亚有而中国没有的,请一定带我去看。
所有的新鲜经历,于她都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文化探险,她永远乐在其中。
达瑞当然乐意享受一张懵懂的笑脸颠颠跟在身后的感觉,更享受雅茗那带着仰慕的语气问这问那,瞪着好奇的眼睛四处张望,他则轻而易举地以一副万事通的表情给她做出很多澳洲人都不屑于去做的稀松平常的解释,再添上点轻描淡写的语气,内心的那份纯爷们儿气就更浓啦!
这天他要带雅茗去看板球。
板球是中国没有的一项运动。尤雅茗自然乐得看个热闹。达瑞提前一个半月就告诉雅茗具体的日子。尤雅茗开心地答应了下来并认真地写在备忘录上,当然不忘奖励他一个体贴妻子的吻。
离比赛还有两个星期了,他又激动地提醒她,因为他邀请到了两对久未谋面的夫妇朋友——自从他们相爱以来,他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在他朋友们面前秀她的机会。每次聚会,他就像一只展开了尾巴的孔雀,拿着一杯啤酒,脸上挂着含蓄的笑,甚至可以说皮不笑肉在笑的笑,四处炫耀着把尤雅茗展示给他的朋友。自己的妻子有着澳洲女人不可能拥有的纤细腰肢,有着澳洲女人不可能拥有的神秘单眼皮,还有她的幽默,她的体贴,她的醉人笑容,她的幽雅香氛……他没有办法不去秀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要展示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去看!
尤雅茗当然知道,这样的聚会对他的重要性,自己是万万不该缺席的。
可是等到离板球赛还有一天时,问题来了。尤雅茗生意上的一个员工要回国,以前记错了机票时间,头天晚上再次查看时,突然发觉居然第二天一定要走!这样一来,板球赛当天尤雅茗的生意就缺了一位员工。尤雅茗立刻给备用的轮班员工打电话,让她过来顶一天,可不巧,她要去参加一个最好的朋友的婚礼,也不能缺席。尤雅茗的公司还只是小公司,没有那么多的备用员工。这一下子突然缺席两个人,就足够让她抓瞎了,没办法,她只有亲自上阵。
尤雅茗非常抱歉地把这个结果跟老公说了。她当时的语气满怀愧疚,希望获得他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