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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说过,在2007年,离婚的尤雅茗动了出国的心思。
尤雅茗是工程类本科毕业,经济学硕士,年龄不大,本来想办理独立技术移民的,可中介为了多拿中介费,力荐尤雅茗出国读书;并说,如果你决定要在国外生活,读书是一定的,与其等待至少两年拿绿卡后再读书,还不如先读书,反正你也不差钱。
尤雅茗想,如果一生有80年,现在自己32岁,余下的48岁将在澳洲度过,这意味着她在国内多待一年,在澳洲就少待一年,对那里情况的掌握就滞后一年。
尤雅茗想,如果办理独立技术移民,那至少需要用一年半的时间在国内等绿卡获批;到澳洲的前两年,政府没有补助,大多数人选择头两年打工;等第三年政府开始支付失业津贴了,很多人才开始一边读书一边领失业津贴。这样算来,差不多从现在开始数的第四年才可以开始读书,要获得一个最基本的大专学历又是两年,也就是说,等终于开始用上澳洲所学的知识了,六年已经过去了。自己也将进入40岁,40岁,还工什么作呀?!
相反,如果选择现在读书,办理签证只要半年,半年后开始读两年书,读书的同时申请绿卡,等绿卡拿下来,她将同时拥有绿卡和当地文凭,这样时间就缩短为两年半。
问题只有一个,作为海外留学生,读书花钱多。可如果选择个不贵又能练习英文的专业,算算两年也不过花个5万澳元。如果能充分利用业余时间去打工赚钱的话,那就相当于用不到5万澳元买回来四年的生命。这个账,抛去经济因素,从整个人生的角度看就赚大了。
把钱准备好,尤雅茗不再在读书还是移民上摇摆,定下心来备考雅思,准备去澳洲读书。
待拿到雅思成绩单的时候,雅茗顺便咨询了一下一个移民律师。那个律师告诉她,以她的雅思成绩,完全可以办理偏远地区独立技术移民。尤雅茗追问什么叫做偏远地区?中介说澳洲除了悉尼和墨尔本,全都是偏远地区。如果想离墨尔本近,那可以去吉隆或者般地够等地方。
直接移民,不用再等弟弟的亲属加分,尤雅茗有所心动,遂上网搜索,发现吉隆和般地够人口才十几万。联想到中国的城市规模,这十几万人口,不就是个小镇,顶多是个小型县城吗?
尤雅茗的父亲说,咱们在中国是中上等的人家,咱不去给外国支援边疆!不行,我们出国是为了追求更高生活质量的,不是给他们支援边疆的!
老爷子一锤定音,尤雅茗放弃偏远地区独立技术移民的资格,转而安心办理学生签证。
一路绿灯。2007年12月底,尤雅茗的学生签证顺利获批。
从环境上讲,澳洲的确是个人间天堂。它土地辽阔,资源丰富,生活设施齐全,人们安居乐业,生活条件优渥闲适。由于缺人,政府尤其重视偏远地区的建设,对于尤雅茗意识里的“乡下”的投资从不手软。澳洲人民振振有词,如果你不把我们的家乡建设得跟大城市一样好,那我们都搬到大城市去,看你们政府怎么办?于是,当你外出度假到一些非常偏远的地区时,你会发现湖光山色、绿荫如盖之下,各种设施齐备的儿童乐园比比皆是,只是,没有儿童。
可惜的是,等到尤雅茗发现吉隆和般地够有着跟墨尔本几乎同样的城市设施和环境时,已经是她到达墨尔本三年之后了。她曾经懊悔地叹气,如果当初自己选择偏远地区独立技术移民,自己的人生将重新改写。
人生中那么多的假设和可能,仿佛是天空中没有根基的云朵,没人知道它们将飘往何方,在何方落雨,行走在下面的人,唯一确定的只是脚下的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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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多的独立技术移民的队伍里,向来不缺乏作假的人才的。到达了墨尔本之后,那些“贼不打,三年自招”的侥幸者的故事更是让听的人步步惊心。尤雅茗心情复杂起来,如果当时自己稍微作一点点假,那么绿卡不就如囊中取物般?可自己的诚实愣是将这易如反掌的事情变成了铁板一块,差点把自己压死。
尤雅茗的弟弟已经于2007年8月份递交了独立技术移民的申请。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样的申请不出一年肯定获批。基于此,尤雅茗的设计是,一到墨尔本就报名最近的雅思考试,只要考到四个6的成绩,那么就给自己即将提交的亲属担保类独立技术移民上了保险,自己获取澳洲绿卡的路途上将毫无阻挡。
计划简单明了,目标清晰可及。尤雅茗摈弃一切杂念,全身心地投入雅思备考中,雅思也不负她,半年后,她的雅思成绩就达到了四个6。拿到雅思成绩单的一刹那,她泪洒衣襟,她以为自己已经扫除了获取绿卡途中的一切障碍。
制订计划时,哪个人能不斟酌计较?可惜的是,计划往往是张貌似缜密细致的网,无论你编织的手法多么繁杂,无论你的丝线多么坚韧耐用,变化却总是像一把锐利纤巧的匕首,它悄无声息地把你编织得细腻紧密的网不动声色地割裂切碎,甚至锉骨扬灰。
2008年突然来袭的经济危机让澳洲境内的失业率直线上升,政府为了保证当地员工的饭碗,一再收紧独立技术移民的名额。本来嘛,移民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激经济,但现在经济形势已经连自己人都喂不饱,哪里还能敞开怀抱欢迎多一些人来分一杯羹?于是,尤雅茗的弟弟并没有在预计中的2008年上半年拿到绿卡,导致的后果可能是尤雅茗的工作经验过期,也就不可能办理所谓的亲属担保类独立技术移民了。
于是在2008年的11月,尤雅茗跟空调公司老板提出了希望老板帮助办理工作签证的问题。
其实人和人的任何关系都是一样的,情侣、合作伙伴、生意搭档,甚至师生、同事、朋友,无一不是在第一印象中获取彼此最原始的情感基石,以后所有的情感都是从这个培养基中生发出来的。尤雅茗和老板之间在最初的推拿店里建立了难得的平等的感情基础,后来她的出色工作和干脆利落的工作作风又给这份平等增加了信任。从工作中生发出来的信任,让老板顺理成章地答应帮她办理工作签证。
问题是老板交办的人物不善,那个必欲置尤雅茗于死地而后快的老皮特是阳奉阴违,对于尤雅茗催促他签字的文件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三阻四,不是今天忙,就是明天没时间,后天找资料,大后天补充证明,反正前后拖拉一个月老皮特一个字还没给尤雅茗签上。
办理工作签证也的确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它要求提供担保的公司要跟尤雅茗签订四年的全职工作合同,每年的工资不得少于48500澳元,同时要有足够的证明资料说明,你会为这个员工每年提供不少于5000澳元的培训资金。
当时尤雅茗跟老板的关系不是很深,她也不完全了解老皮特的险恶用心,她很自然地曲解了老板。她认为,老板只不过是会做人,安抚她罢了,并不是真的要帮她办理工作签证,遂只能仰天长叹,也就罢了。
3
天无绝人之路。2009年1月,尤雅茗在跟移民中介聊天中突然获知一个消息,说是堪培拉正在办理州政府担保编辑签证。尤雅茗出国前担任过一份全国发行的行业杂志的编辑,这不正中下怀?
尤雅茗二话没说,立刻着手准备堪培拉的移民资料。此时,工作上由于老皮特的离间政策,尤雅茗差点失去了这份她引以为豪的白领工作。堪培拉的编辑移民签证仿佛暗夜里的一盏灯火,让孤寂挣扎在寻求绿卡过程中的尤雅茗心中充满了热望。
当时的尤雅茗,刚刚交付了第二学年的学费,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当然更不敢寻求什么移民中介,她自己查询移民局网站,自己办理移民手续。很快,2月份移民局来电询问尤雅茗的现状。他们要求尤雅茗在28天之内,一是递交一份在首领地租住房屋的证明,二要递交一份在首领地地区全职工作的证明,三要递交首领地的账户明细。只要她能在28天之内把这三项文件弄齐,她就可以获得首领地(ACT)的州政府担保。
尤雅茗找到华人社团的年长者们,他们中有人在堪培拉有朋友,可以提供出租房;有关账户明细,这个容易,飞过去一下午就弄好了;最关键的还是在首领地地区获得一份全职工作。
幸运的是,尤雅茗所在的空调公司在堪培拉有一个分支工厂,尤雅茗找了个专门的时间跟老板详细谈了谈,希望老板帮她做一份雇佣合同,她想办理这个移民。
老板非常惊讶,他以为老皮特早已经帮她办理好了工作签证了。尤雅茗也大为惊讶,她以为老板根本不想让老皮特帮她办理工作签证。
老板有点气愤:“你怎么能认为我不愿意帮你办?”
尤雅茗心虚气短地说:“你没时间看那些条款,上面的条条框框太多,我害怕你不愿意搞。”然后她就解释了相关的严苛条款。
老板听完,非常有担当地说:“怕什么,面试的时候你不是说过你很值钱吗?现在我认为你值那个价钱,我们就办啊!”
说着,面有愠色的他立刻抓起电话来要跟老皮特当面对质。
尤雅茗一把摁住了老板的手,真诚地说:“爱博汉姆,不用了,老皮特的为人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他对别人都怀有戒心,但对你是赤胆忠心,不要为了我批评他了。如果您能帮我办理堪培拉的移民,让我获得绿卡,我会终生对您感恩戴德。”
老板一愣,也很动情地说:“雅茗,你在这里时间不短了,你让我看到了我父亲当年从阿尔巴尼亚来是如何挣扎的,你放心,且不说你是个人才,就是不是,我也要帮你,来吧。”
艰难万分的时刻,曙光,已经在东方熹微了。
尤雅茗的眼帘里浮起了一片雾气,她的内心波涛起伏着,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遇到这样一个好老板,是他把自己从一名卑微的体力劳动者变成一位澳洲白领,是他的公正和包容让自己在这个十几个国家的人共事的公司站稳了脚跟,是他给了自己闯荡澳洲的底气。她浮想联翩,心底暗暗发誓要努力工作报效老板。
老板脸上动情的神色一闪即逝,随即卷起的严肃覆盖了他那张刚毅的脸,他逐条逐款地看移民局的文件,准备跟尤雅茗签订一份堪培拉分厂的雇佣合同。
这时,安东尼突然推门进来,看见老板和尤雅茗正在认真地阅读着什么,尤雅茗解释了内容。安东尼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去堪培拉?那这里怎么办?这里离不开你啊!”
尤雅茗安抚他道:“不是我真去堪培拉,只是个合同,咱们公司作为一个合格的首领地注册的公司是一个合格的雇佣者啊,我还是要在墨尔本工作的。”
安东尼又问:“那你的租房合同呢?”
尤雅茗轻描淡写:“我可以找人帮忙办一个假合同,然后通过银行账户给他钱就是了。”眼看着别人通过作假获取绿卡,尤雅茗终于也湿了鞋,她也找到了变通的方法,而且以为天衣无缝。
尤雅茗转头示意正在看文件的老板,对安东尼说:“只要我跟老板签署完这份雇佣合同,就一切就绪了。”
安东尼讶异地问:“那你的学生签证呢?你现在持学生签证,你如何能证明你同时又在全职读书,你又在全职工作,你还住在堪培拉呢?你不是在做梦吧?”
尤雅茗感觉后背上被人架上了一柄闪着寒光的刀,她彻底惊醒了。澳洲的高校每年11月底开始放暑假,一直要放到来年的2月初,三个月的全职工作几乎让尤雅茗忘记了自己还不过是个“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