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金蔓滚,她就滚了,再也不回来。
我一下子垮了。以前过好日子的时候,我和金蔓也吵架。那时候我比较凶,可我让金蔓滚她也是不肯滚的。现在我的这个家少了金蔓,我才发现我有多离不开她。金蔓即使再不好,也撑着我们这个家的天,她知道给家里买米买菜,而米和菜,就是一个家的天啊。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家,少了个女人,就更加承受不起。除了米和菜,有金蔓在,我就会觉得踏实,觉得日子还是两个人在熬,如今只剩下我一个,就觉得自己很孤苦,日子真的是没有了指望。
没有人安慰我。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给自己的女儿青青,她却说:也怪你,你装作看不到,不就没事了吗?
我很吃惊,青青怎么能这样说呢?难道她在学校就是这么学知识的吗?她怎么连一点是非的观念都没有呢?
我说:我长了眼睛,怎么就能装作看不见呢?
青青说:你可以当自己没长眼睛嘛,实在不行,就闭上眼睛。
我楞在那儿,觉得自己的女儿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了。也许是我不好,我不该把这种事情说给女儿听。可是我太伤心了,除了自己的女儿,我心里的苦该去说给谁听呢?我只有说一说,才会好受些。我觉得青青也是个大姑娘了,她的母亲不翼而飞了,想瞒也是瞒不住的。我看青青,觉得她也真的是个大姑娘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长得都和我一样高了,她还染了红色的头发,就像街上的大姑娘一样。尤其在她让我“闭上眼睛”时,那副说话的神气,就显得更加成熟了,像一个十分老练的女人了。
青青让我闭上眼睛,我只好去找大桂,她是我们厂子以前的工会主席。那会儿我们厂子还兴旺的时候,大桂就是我们工人的主心骨,她给我们争取福利,发鸡蛋,发菜油,多得我们吃都吃不完。我们心里有了疙瘩,也去找她,她是最会解疙瘩的人。大桂下岗后自己开了家小饭馆,她看到我还像以前那么亲热。我以为她会给我出出主意,没想到她给我出的主意也和青青差不多。
大桂说:这种事情现在多得很,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我说:大桂怎么连你也样说呢?我不是个瞎子啊!
大桂说:我们这种人,还是做个瞎子的好,看不到烦恼的事情了,才能把日子扛下去。人家那些当官发财的可以心明眼亮,你要心明眼亮做什么?有些事情,你看不到,就等于没发生,金蔓还是你老婆,每天还会和你睡在一张床上,你非要去看,就只好倒霉了。
我觉得大桂也变了,但是也觉得她的话有一些道理。我想“我们这种人”是哪种人呢?不就是一些让政府发“最低保障”的人吗。一个拿着“最低保障”的人,好像是不应该有什么太高的要求吧。
大桂即使变了,也依然比较会解疙瘩,她让我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起码还给我留了一只睁着的眼睛。
大桂的话我听进去了,我打算去把金蔓找回来。我现在真的愿意自己是个瞎子。我走出大桂的饭馆后,呆呆地在大街上站了很久。本来明晃晃的天,在我眼里都变成灰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