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亦步亦趋的下楼，走得很慢，我说：“爸，你搀着吧，我下去发动车子，要先预热。”爸爸嗯了一声，从我手里接过妈妈的胳膊。我抓了下妈妈的手，有点冰凉。
这台汽车买了才两个多月。我一看到它就觉得开心，就像看到女儿的笑。李香香因此说我是个俗人。她总说车子就是车子。我想她跟汽车没感情的原因是从来不开它。
买这台汽车费了不少劲，东拼西凑还差两万多块。后来爸爸说妈妈有3万块的私房钱，准备将来应对什么突发事件。不过妈妈说：“靠儿子不如靠自己。”我听了心里直泛酸。我知道妈妈一定埋怨爸爸把私房钱的事情告诉了我，后来我就把那钱取了出来，买了这台车。李香香说，自从妈妈给了这钱，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以她的意思就买辆便宜的，不用妈的钱，害得她连说话都直不起腰来了，总感觉矮了半截。我说她直起腰来，也比妈矮半截。汽车开回来后，妈妈就常说心里空落落的。
我把车子发动起来，听着发动机幽幽的低鸣，竟觉得有一丝惬意。又一想是要送妈妈看医生，忙收了这情绪，去想妈妈喘粗气的表情。在去医院的路上，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妈妈躺在爸爸的大腿上，这是我见过他们之间最亲密的行为了，本来要说的闲话又咽了回去。李香香一个人在家看孩子，不知道去卫生间上厕所怎么办，也没个换手的，她要是急得不行，会不会让女儿自己在床上乱爬，那可是很危险的，我不敢往下想了。拿起手机给李香香打电话，我问：“女儿乖吗。”她问：“妈还好吗。”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就说：“你要上厕所，千万带着她，别把她放在床上乱爬，阿海的儿子就是血的教训。”她说比我懂，不用我管。我挂了电话，想起阿海的儿子，他刚刚买了新房子，儿子却从大床上摔了下来，摔出了个脑震荡，都快两岁多了，还不认识妈妈。我说：“爸，你还记得阿海吗，他的儿子从床上掉了下来，把脑子摔坏掉了，目前还不认识妈妈。”爸爸一边拍着妈妈的肩膀，一边说：“了不得，真是了不得！”这句话在车子里老是回荡，搞得我心神不宁。我把食指插进耳朵窝里掏了掏。
我在一名保安的指挥下停好了车，刚松开安全带，只见他正对着我敬礼。我说多谢，他说停车4块钱。爸爸早已下了车，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听到他说要钱的话，就开始从兜里掏钱，嘴里还说，怎么停个车还要这么多钱。
医院的大门还没有修好，几个戴安全帽的工人站在铁架子上抽烟，其中一个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烟头从我们头顶飞过，落在了奔跑中的护士的衣服上。爸爸点起了一根烟，我说：“妈都这样了，就不要抽烟了。”他拇指食指一捏，冒了几个火星，烟就灭了，我看了爸爸一眼，他尴尬地一笑。我打量了一下，从没这么看过他。那双皮鞋成了草鞋的模样，裤子略长，被鞋子踩在脚下，像两个小拖把，我差点哭出来。阳光从铁架子的缝隙中穿过，把爸爸的影子拖得越来越长，我扭过脸去，看到了一个哺乳的女人，头顶上挂着一个吊瓶，在风里摇来晃去，孩子在她怀里吃奶，我慌忙擦掉自己的眼泪，那女人见我在看她，忙遮了遮衣服，并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回过头来说：“爸，买双皮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