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汤山上的空气很好，宋笑生找专家测过，空气质量可以跟海南岛相媲美。一股微风从山上吹下来，吹进了小汤山疗养院的大门，树叶跟着发出沙沙的响声。夏天快到了，可这里总让人觉得很冷，那扇门，那页窗，那湿漉漉的楼道，那轻微的老人的咳嗽声，好像还有猫叫，叫得让人心疼。
九点十一分，一只苍蝇飞进了疗养院的某间卧室里，在一个人身上盘旋，嗅到了食物的气息。这个世界就是有这么多苍蝇，它不光要观察你，兴许还会把粗短的喙插进你的身体里，吸你的血。
蜷缩在地上的老男人在剧烈地抽搐，半分钟后就死掉了。那只苍蝇见证了他的死，就附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它的喙在寻找，估计是想找个好下口的地方吧。老男人在死前想起了鸭绿江上氤氲的水汽，水汽四散让那条江显得那么苍茫。那幅图景愈加灰暗，慢慢成了一团黑在荡漾，后来黑暗就定格了。
这时候苍蝇把喙插了进去。
一个小时后，宋笑生和全秃的男人走进了这间卧室。那个老男人早已被抬上了床，几个医务人员站在旁边，齐刷刷地盯着宋笑生的脸。在这一个小时里，他打了三个电话，只有李小冉接了电话。但接电话的李小冉却告诉他什么也听不到，她在唱刘若英的后来。宋笑生在那辆奥迪车里连骂数声他妈的。
这一个小时，他一直在想父亲宋文山的一生。他跟全秃的说：“多么坎坷的一生呀。”
宋笑生连哭都不会了，呆呆望着躺在床上的老者的苍白的脸。
全秃的男人一直在盘问叫小丽的女护士。小丽说：“晚饭的时候，宋爷爷还一边敲着碗一边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呢，没想到，没想到呀。”小丽的眼圈红了。宋笑生听小丽说完，似乎醒了过来，瞪着大圆眼，冲小丽说，你他妈的，你他妈的，要你何用。全秃的男人忙拦住他，小丽哭着说跟她没关系，跟她没关系。宋笑生又指着院长说：“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
全秃的男人一直在劝他。
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王瑶的短信。看完短信后，他又拉住宋笑生让他看。宋笑生看完大哭了起来，爸爸呀，爸爸呀，双腿扑通跪在了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