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梦归田园:孟浩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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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丽山秀水寻空灵(2)

石城寺位于剡县西南的南明山中。孟浩然走进一片如铁山四围的山坳,只见这里壁削岩悬,垂石如帘。流瀑飞泉外,柏翠竹青;古木森森间,曲涧回转。还没有走进石城寺,他那颗还有着凡尘的内心,就仿佛被这里的幽山秀水洗涤了一回。

再往前走,只见一尊十几丈高的巨大佛像,呈现在如同被巨斧劈开的石壁上,一眼望去,是那样的撼人心魄。孟浩然拜倒在佛座之前,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向着大佛礼拜,表示自己回向祈愿,心归净土。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山寺四周暮气渐生,孟浩然和众人一起前往泉堂沐浴更衣之后,再听佛门大师讲授精义。经过大师的一番讲解,洗去内心追名逐利的尘垢,他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超凡入净的极乐世界。

在石城寺做完礼拜之后,孟浩然回到剡县,经过一番寻访,他终于打听到太乙子正在剡县一山溪之畔因穴而居,潜心修道。孟浩然十分高兴,他独驾一叶轻舟,沿山溪而上,前往相寻。孟浩然与太乙子在越中相见,欢止眉睫。

太乙子十分惊讶地问浩然怎么会找到这里,孟浩然告诉他,自己是去天台山寻他不见,才沿新昌江往西北吴会之地而下,来到这里,并且非常希望能够跟随太乙子一起回天台山去。

然而,太乙子已经在此居羽穴修道炼丹,不再打算回天台山去了,这让孟浩然只得失望而归。

孟浩然在剡县度过开元二十年(732)的除夕之后,于开元二十一年(733)初春与太乙子告别,自东南往西北方向的会稽山游赏而去。

入春时节,山花烂漫。孟浩然独自一人游赏山间,好不惬意。

这日,孟浩然沿着山间石径前往云门寺,忽闻得身后传来马蹄声声,孟浩然回头看时,见是好友薛业骑马也往云门寺去,二人意外相见,喜不自禁。

原来薛业这次运货来到山阴之后,由于货船在山阴停留的时间较长,于是,便租了马匹前来会稽山游赏,不想在路上正好与浩然相遇。

孟浩然和薛业沿着山间小径一路穿岭过壑,前往云门寺符公兰若寻幽而去。有了友人作陪,孟浩然一路脚步轻快,他们二人一边观赏着沿途的美景,一边共叙离情。不知不觉间,云门寺就呈现在了他们眼前。

云门寺始建于东晋义熙三年(407),位于秦望山脚下的一条狭长的山谷里。相传这里曾经是王献之位于秦望山的私宅,一天夜里,有人在这片园宅的屋顶上,看见了五彩祥云,王献之将此事向晋安帝禀奏,于是,晋安帝便颁布诏令,在此敕建寺院,后来,人们便把建成的寺院取名云门寺。

孟浩然在两年前和崔国辅送张子容前往长安时,三人就一起来过云门寺,所以和寺里的符公非常熟悉,晚上,他和薛业就一起在符公大师的兰若里留宿下来。

孟浩然与薛业一起在秦望山一带游赏几日,方才回到山阴,薛业就此告别,而前段时间入使京华的好友崔国辅已返回山阴,二人相见,分外高兴。从崔国辅这里,孟浩然知道了很多来自长安的消息。

就在张说去世后不久,张九龄就被李隆基从岭南召回到了长安,一开始只是官封秘书省少监,但是,皇上却让他总知集贤殿书院院事。不久,李隆基又把张九龄擢升为工部侍郎,并且让他以集贤院学士之名负责为皇上制诰。这显然是李隆基打算予以重用的信号,只不过现在还在对他进行考验。

知道了张九龄现在的境遇,孟浩然心里十分高兴。张九龄可谓自己的挚友,照这样的情形,他早晚有一天会在朝廷里主事。孟浩然觉得,只要张九龄在朝廷主了事,自己就仕途有望了。然而,高兴过一阵之后,他的心里又一阵失落。因为这一切毕竟都是假设,自己现在也还远没到仕途有望的时候。

那究竟要等到啥时候呢?现在自己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每次一想到这里,孟浩然心里就会莫名其妙地一阵烦闷。

孟浩然在崔国辅府上住过几日之后,为了让自己复杂的心情能够稍稍平静,他离开山阴前往会稽,来到谢南池的庄上住了下来。孟浩然觉得,山水田园的自然清新,能够让自己有些浮躁的心变得沉静。

三月春末,随着春鸟的啼声再起,谢南池庄上农事渐忙,于是,庄上的人开始各忙各的,反倒让浩然觉得自己成了闲人。

本来这次到越地,他是打算像梅福一样做个隐士逸人的,但是,好友张九龄现在得到了皇上的信任,既然是这样,自己为什么还要隐迹异乡,空度时日呢?孟浩然一时陷入到了矛盾之中。

孟浩然住在谢南池的庄上,掐指细细一算,自己来越地已有两年,而离开家乡襄阳却是整整三年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心怀忐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留在这里,还是应该回去。

这日,会稽县尉贺朝来到谢南池庄上看望浩然,贺朝的到来,让谢南池和孟浩然高兴不已,三人在酒宴之上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时,孟浩然带着些许醉意,赋诗一首,向他们二人表述自己烦乱的心绪:

久滞越中赠谢南池会稽贺少府

陈平无产业,尼父倦东西。

负郭昔云翳,问津今亦迷。

未能忘魏阙,空此滞秦稽。

两见夏云起,再闻春鸟啼。

怀仙梅福市,访旧若耶溪。

圣主贤为宝,君何隐遁栖!

孟浩然又在会稽住过一段时日,方才与友人告别,然后从会稽来到山阴,打算从这里动身,启程回襄阳去。

孟浩然来到山阴,已是四月中。崔国辅知道浩然欲回襄阳,于是抽出时间陪他在山阴游赏数日,然后摆酒设宴,邀众人作陪,席间杯觥交错,众人开怀痛饮。

山阴县令卫明府在酒宴上听说孟浩然即将归襄阳,于是连忙劝他在山阴多住些日子,因为他新修的亭池不日落成,诚邀浩然前往观瞻。

孟浩然见是堂堂一县之令盛情相邀,自是欣然应允。

时隔不久,山阴卫县令新修的亭池落成,于是,孟浩然便与崔国辅一起前去道贺。

亭池落成的仪式非常隆重,卫县令摆下盛大酒宴,众人在酒宴上推杯换盏之后,卫县令与孟浩然、崔国辅一起同游亭池。卫县令的如此礼遇和尊重,让孟浩然的心境比之先前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自己一直没能忘却的官宦仕途,此时在他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

五月初,孟浩然与崔国辅、卫县令告别,前往杭州,然后沿运河一路北行,直往扬州而去,五月中到达。

恰逢薛业回到扬州,和奚三陪孟浩然在扬州游遍广陵城内的十里长廊、二十四桥、瘦西湖以及烟花楼巷,之后薛业欲行船东去,孟浩然也打算离开扬州归乡西还,二人就此在扬州告别。

孟浩然离开扬州之后,且走且游,时常在沿途下船游赏异乡风物,来到宣州当涂(今安徽当涂)县境时,已经时值初秋。

当涂是著名的江南水乡,东有石臼湖,西有长江,中有姑溪河,素以风光秀丽、人文荟萃而闻名。孟浩然在当涂游赏数日,这天天晚时,他回到长江边上的牛渚码头,准备找一家客栈落宿,第二天一早就从这里乘船,沿长江西上,然后经浔阳、武昌,往家乡襄阳而还。

从远处又驶来几艘挂帆的航船,在牛渚码头抛锚停了下来,孟浩然定睛再一细看,只见是好友薛业正从船上下来,孟浩然欣喜异常地迎了上去。

薛业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浩然,他乡再会故知,也是非常高兴。

孟浩然和薛业来到依临江边的一间客栈的酒楼里坐下,二人叫来酒菜,把盏对饮,望着远处江上,渔火点点,二人诗酒尽兴,好不惬意。从薛业口中,孟浩然知道薛业此次是运货前往洞庭湖,他们正好同路,于是,孟浩然决定明天一早乘坐薛业的货船向西而去。当晚,他们就在这临江的客栈里同榻而宿,第二天一早醒来,却见江上大雾迷漫。

江上行船、泊船,最害怕的就是这样的雾天,薛业对停在江边的货船有些放心不下,于是先回船上去看究竟,让孟浩然稍后登船。

江上浓雾弥漫,仅仅相隔几十步远,也看不清前面有什么东西。孟浩然赶去江边时,见停在江边的一艘货船正在起锚,船工们已忙着撤去登船的跳板,孟浩然来不及细问,就踩着跳板登上船去。

船工们以为孟浩然是船上的货主,也不曾细问,就扬帆起航。孟浩然一看船往东行,方向不对,便找船工相问,这才发现是自己上错了船。但是货船顺江而下,已经走出一两里地,待到货船在江边靠泊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时辰。

薛业在船上等了许久也不见孟浩然上船,只得下船来到客栈找店家相问,却被店主人告知,孟浩然早就从客栈走了。薛业沿着江边在码头上寻了一遍,也没有见到孟浩然的影子,于是只好神情颓然地叫手下的船工们起锚扬帆,逆流往长江的上游而去。

孟浩然在码头下游下了货船之后,只好在江边叫了条渔舟回牛渚码头上去。

渔舟船小无帆,只能靠人力划桨,在江上逆水而行,速度十分缓慢。等他赶回牛渚码头时,薛业的船已经走了。

远远望着大江之上,薛业的几艘货船满鼓着风帆向上游行去,孟浩然站在江边,怅然若失。没有赶上薛业的货船,孟浩然只好登上一艘前往江州浔阳的客船,溯江而上,过彭蠡湖口来到浔阳之后,歇息一两日,再次登船沿长江往西北而上,来到鄂州武昌,此时已是中秋之末。由于这一路之上大都坐船而行,时间久了,有些憋闷,于是,孟浩然在武昌停留几日后,决定改走陆路,沿安州、随州往襄阳而还。

孟浩然途经随州时,正值秋末九月,早晨路边的落叶枯草上,已经挂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经过一天的疾行,这天晚上来到了随州唐城县,浩然原本是打算在经过随州时,前往随县去拜会在随州做刺史的友人杨使君的,但是离家越近,就越是归乡心切,于是,他没有前往随县,而是自唐城向西而行,经过一日行程,来到了襄阳县东的蔡阳(今湖北枣阳市西南),看天色已晚,孟浩然只好在蔡阳的小镇上找间驿馆投宿。

离开家乡襄阳已经三年多了,从蔡阳小镇再往前走,就是襄阳地界,自己明天就能回到涧南园的家里了。想到明天就能见到亲人,见到自己年过六旬的母亲,孟浩然抑制不住满怀情思,在驿馆中赋诗一首:

夕次蔡阳馆

日暮马行疾,城荒人住稀。

听歌知近楚,投馆忽如归。

鲁堰田畴广,章陵气色微。

明朝拜家庆,须着老莱衣。

第二天天色未明,孟浩然便把车夫叫了起来,他们在蔡阳的驿馆内草草地吃过早点,便登车驾马,直往襄阳而还。

进入到襄阳地界之后,孟浩然的心情格外激动,家乡的一草一木都让他觉得是那样的亲切。孟浩然坐在马车上,不时地掀开车帘向外张望,他的家乡在嘚嘚的马蹄声中越来越近了。

远处碧波万顷的汉江,如同一条从九天飘落的丝带,横陈在了他的眼前,情思涌动处,孟浩然泪眼蒙眬。

来到襄阳对岸的樊城之后,孟浩然换船过江,往襄阳城南的家里而归。

孟浩然过汉江之后,自临汉门码头进城,他没有在襄阳城内多作停留,就步履匆匆地往城南的家里赶去。等他回到涧南园的家里时,已经到了夕阳西斜的落暮时分。

离开家乡三年多之后,孟浩然回到家里,让母亲和弟弟洗然一家高兴不已,住在附近的乡邻听说孟浩然从越地而归,纷纷赶来涧南园看望,孟夫人让洗然备下酒菜摆宴,为远道而回的孟浩然接风洗尘。

孟浩然第二次吴越之行,共耗时三年多,他遍游越乡水国,辗转行程万里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