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梦归田园:孟浩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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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冀求仕进赴长安(2)

马车微微地颠簸着,一路向南跑出四五里地,而后慢慢地爬上了一道不高的山垭。孟浩然坐在马车里,指着左边那座状似馒头的山峁对萧诚介绍说,这座看似独立的浅山就叫岘首山。

岘首山通过一道山垭与整个岘山相连。翻过这道山垭,映入眼帘的就是被鱼梁洲一分为二的宽阔的汉江。而一路缘山而行的车马官道往东南蜿蜒而进,一直通向了远处的宜城、荆湘。

岘首山上有岘首亭,也称岘山亭。自古襄阳往南送人,通常就把客人送到这里,然后一起登上岘山亭话别。

马夫在岘山垭上驭停了车马,孟浩然与萧诚一起来到岘山亭上,登高望远之后,回到岘山垭上,二人挥手告别。

开元十六年(728)春夏之交,李白自安陆来襄阳寻访浩然,友人相见,格外高兴。

孟浩然让李白在襄阳留住几日,他带着李白游赏了襄阳的老龙堤、汉江和岘山几处胜景之后,来到了襄阳城南十里位于白马山下的习家池。

习家池又叫高阳池。东汉初年,襄阳侯习郁在位于白马山下的宅院前面筑堤成池,然后引白马泉水入池养鱼,并在池中垒起钓鱼台,列植松竹于池塘四周,又在水中放养芙蓉、伏菱等景观植物。习家池池水清冽,加之一汪碧水相映群山,人立池畔,倒看松涛竹海,层峦叠翠,静雅怡人,自是别具一番情趣。故此,后人便将襄阳侯习郁建在白马山下的这片园林亭池,统称为“习家池”。

孟浩然与李白二人一路打马而行,沿着宽阔的车马官道翻过横亘在襄阳城东南的岘山垭之后,只见沿途群山起伏,峰峦竞秀。远处的汉江,清波荡漾,白水涟涟。李白骑在马上,一会儿仰望群山,一会儿远眺汉水,自是目不暇接,他对襄阳山水相依的美丽胜景,止不住盛赞连连。

听着李白的频频夸赞,孟浩然心里自是高兴。他抬手往前面白马山下一片松竹环抱的山水园林一指,前面三山相依之处,便是襄阳侯习郁的私家园林习家池了。

孟浩然一边走,一边向李白讲说当年习凿齿挑灯夜坐习家池畔,发奋求读,孜孜不倦,从而得此山水之灵气,在日后著出了《汉晋春秋》和《襄阳耆旧记》这两部史籍的故事。

李白正是从孟浩然这里,知道了很多有关襄阳的典故。

李白与孟浩然边走边谈,很快便来到习家池畔,翻身下马。望着一池碧水清波潋滟,李白暗暗地想,古有习凿齿得此水之灵而著《汉晋春秋》,今李白何不饮此水,而求诗行天下?这么想着,他不由自主地蹲下身来,一连掬水喝了三口。虽是春夏之交,但池水性凉,浩然连忙将他拦住。

孟浩然没想到,李白的性情竟会如此狂放,这不禁让他想起了晋朝时驻守襄阳的镇南大将军山简。于是,就向李白讲述了当年山简醉酒的故事。

山简镇襄阳时,常游憩于此,每次来到这里,他便置酒池畔,大醉而归。有一次酒喝得实在是太多了,他欲回襄阳,却醉得连上马都上不了。他对部将葛彊问道:“这里是哪里?”葛彊对他说:“这里是襄阳城南的习家池。”听葛彊说完,山简醉意蒙眬地对他叱道:“此我高阳池也。你这并州小儿何故唬我?”部将葛彊没有办法,只得连连说道:“这里是高阳池,这里是高阳池。大将军,今天色已晚,我们就从这里登车回襄阳去吧!”山简一听,很不乐意地说道:“身为战将,岂能登车,你以为是我喝多酒了吗?骑马!”实在没有办法的葛彊只好把他绑在马上,让山简伏于马背倒骑而还。

就因为这个典故,习家池又被后人称之为高阳池。

听完山简醉酒的故事,李白对襄阳有了更多的了解。

孟浩然一边对李白讲说襄阳旧事,一边带着他兴味盎然地游园赏景,直至落暮时分,方才打马归去。

李白在孟浩然的陪同之下,尽游襄阳胜景,情醉心迷处,他诗兴大发,作《襄阳曲四首》,对襄阳的人情风物赋诗以记。

李白在襄阳游赏十数日后,方才与孟浩然告别,自回安陆而去。

李白走后,孟浩然也开始为自己即将参加的科举考试做准备。

因为才华出众,再加上独孤册、卢僎、裴朏等州府众官员的支持,孟浩然自是很顺利地通过了县试和府试的两级选拔,九月末,他正式成为能够参加朝廷进士科举的襄州举人。

然而,和他一同参加府试的堂弟孟邕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孟邕府试落第之后,感到心灰意冷,决定离开襄阳,去往山阴、会稽一带游赏散心。

九月的汉江之上,秋风渐冷。孟浩然站在船码头上,望着心情沮丧即将登船远去的堂弟孟邕,感到心情沉重,可是,除了安慰之外,他又能对他说什么呢?

孟邕登上了靠泊在江边的江船,江船扬帆起锚,借风远行。孟浩然站在江岸上,望着孟邕乘坐的江船倏忽而去,想到昔日与孟邕的兄弟情分,不禁情思黯然。

就在孟邕离开襄阳后不久,孟浩然住在襄阳城外西山的好友辛谔,也要离开襄阳,往长安去了。

辛谔前往长安,是因为他经过十几年时间创作的《叙训》长卷已经完成。他要前往长安,把自己用十几年心血浇灌出的《叙训》长卷敬献给朝廷,一是借此展示自己的才华,二是希望由此得到朝廷的任用,为自己谋个一官半职。

孟浩然、王迥、吴悦、朱去非几位家乡友人,在辛谔临行前一日摆酒设宴,为他送行。想着自己的兄弟和家乡友人一个一个地离开襄阳,孟浩然心情沉重,众人推杯换盏间,他不知不觉便喝了很多酒。

第二天,孟浩然从醉意蒙眬中醒来,已经是过午时分。当他急匆匆地驾船从涧南园赶到临汉门码头时,从友人那里知道,辛谔在码头上等浩然多时,直到觉得浩然可能因事实在来不了了,方才坐渡船过汉江北去。

得知辛谔已经走了的消息,孟浩然怅然若失。从临汉门码头驾船回到涧南园后,孟浩然心绪难宁,走在草庐门前的石径上,望着西斜天边的日暮夕阳,一怀愁绪,袭上心来。

入京应试的日子越来越近,接下来的时间,孟浩然天天都住在自己南山坡上的草庐里,闭门苦读,决心为入京应试背水一战。

转眼已是仲冬之月。按照朝廷进士应考的规制,每岁仲冬,各州每年遴选的乡贡举子由州府长史亲自护送,前往京师。自襄阳启程时,州府要为乡贡的举子们行乡饮礼,举行声势隆重的仪式送行。

按照事先确定的时间,孟浩然明天就要离开家乡,前往京城长安。这天晚上,母亲孟夫人把浩然和洗然兄弟二人叫到自己的寝房,从衣柜里拿出一包用几千两银子换回的官封金锭,递到浩然手上。

让浩然入京应试,是孟老爷生前的愿望,他非常希望浩然能够通过进士科举,来为孟家光耀门楣。如今丈夫去世多年后,浩然终于要往京师长安参加进士科举去了,这也算是在孟夫人的有生之年,完成了丈夫多年前的遗愿,如此怎能不叫她释怀。

为了儿子能够顺利地通过科举应试步入仕途,尽管浩然上次自洛之越,已经花掉了家里的一大笔钱,但是,作为母亲,孟夫人除了卖掉部分田产为他筹备些银两,又能为儿子做些什么呢?

孟浩然从母亲手上接过装满金锭的沉甸甸的钱袋,他能够感受到这钱袋里沉甸甸的分量。母亲充满热望的眼神,让孟浩然的入京应试之旅,变得格外步履沉重。就像一个只能一去不归的勇士,一旦踏上了征程,便有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和压力。

仲冬时节的寒江之畔,人山人海。襄阳城北的临汉门码头上,锣鼓喧天,气氛热烈。襄州州府在汉江上举行的盛大的送行仪式已经开始了。襄州刺史独孤册临风把酒,来到孟浩然和另外两个襄州举子面前,与他们举杯共尽。喝完了壮行酒,讲完了激励话,整个仪式也就接近了尾声。孟浩然和另外两名襄州举子站在渡江的江船上,向刺史独孤册、州县众官员和送行的众乡亲鞠躬致意后,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跟随在襄州长史卢僎身后渡江北去。在与襄阳城隔江相望的樊城江岸上,停在江边的马车早就候在了那里。孟浩然等人在卢僎的带领下,弃船登岸,换乘马车,向着西北方向的长安绝尘而去。

几人乘坐的马车经过洛阳城西之后,西行几日,道路便开始在人烟稀少的山间穿行。不巧,一场漫天大雪不期而至,覆盖了前面的山川道路。时值腊月之初,马车在满是积雪的道路上艰难前行,每天只能走几十里。望望前面去往长安似乎没有尽头的迢迢长路,望望头上布满阴云的晦暗的天空,看看空寂无人只有一群饥鸟在争抢啄食的茫茫四野,一丝新愁袭上心来。孟浩然下车站在路边,面对眼前的此情此景,他心情复杂,赋诗一首:

赴京途中遇雪

迢递秦京道,苍茫岁暮天。

穷阴连晦朔,积雪满山川。

落雁迷沙渚,饥乌集野田。

客愁空伫立,不见有人烟。

尽管道路积雪难行,但是几日之后,孟浩然还是在卢僎的带领下,第一次来到了京城长安。

远远望去,长安城高大的城楼在深冬的苍茫暮色中巍然耸峙,显得是那样的雄伟和高峻。它那堞垛起伏的长长城垣,像一条伏卧在茫茫四野上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苍龙,雄浑遒劲,撼人心魄。第一次来到长安城前,孟浩然完全被长安城博大恢宏的气势所感染。

过去,他一直觉得襄阳城市井繁华,气度不凡。及待到了洛阳,他才知道洛阳城比襄阳城实在是大得太多了。现在来到长安,还未进城,仅是站在长安城外,进进出出的车马就已经在十几丈宽的进出城的道路上排成了长龙。仅凭感觉,孟浩然就知道,这长安和洛阳相比,实在是要繁华得多了。

跟随着熙熙攘攘的车马人流,孟浩然、卢僎一行坐着马车进入了长安城的正南门——明德门。沿明德门往北,是一条几十丈宽十几里长的笔直的大街,叫朱雀门大街。沿着这条笔直的大街一直向北,可以到达皇城的正南门——朱雀门,如果从朱雀门沿着大街再往北行,就可以一直到达宫城的正南门——承天门。承天门往北,就是李隆基临朝听政和日常起居之地,那里就是国家权力的中心。

孟浩然、卢僎几人来到长安之后,在离朱雀门不远的东城客栈内住了下来。卢僎前往位于皇城内的都省试院,按照规定的程序,为孟浩然几人办好了都省试院的各项考试手续,之后与孟浩然和另外两名襄州举人告别,自回襄阳而去。

孟浩然来到长安之后,一刻也没闲着,立即前往张说的府第拜访下野宰相张说。自洛阳一别几年之后,孟浩然与张说再次相见,当张说听浩然说他这次入京是来参加进士科举时,欣喜万分。他觉得,以浩然的才华,早就应该通过朝廷的科举考试,进士取仕。虽然自己现在下野,但是皇上对自己还很尊敬,有些事情,自己在皇上那里还能够说得上话。如果孟浩然进士及第,让他进入自己主持设立的集贤殿书院,就能够找到名正言顺的理由。张说始终觉得,在他一再坚持下设立的书院,需要孟浩然这样才华横溢的文士。

孟浩然从张说这里知道,王维已来了长安,目前正待诏金銮,住在蓬莱宫侧的内教坊里。此外,张九龄已经离开长安,做洪州都督去了。但是,贺知章、袁仁敬眼下都还留在长安,在朝廷任职。

王维跟随李隆基的圣驾离开淇上来到长安之后,被临时安排在宫廷太乐署下面的内教坊,为一帮歌舞伶人做些赋曲填词之事,若遇皇上饮宴群臣,又为皇上应制赋诗,赞和皇上圣明。如此一份闲差,加之又没有皇上正式下诏委任的官职,所以,王维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住在宫廷内教坊里一间不大的居室内,无所事事。

王维心中凄苦,得知昔日故知孟浩然来了长安,自是前往寻见,向浩然推心置腹,倾吐心中苦楚,由此,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变得更近了一层。

孟浩然来到长安,对曾经相识的贤达之士作一番拜访之后,又在长安四处寻访前来京师向朝廷敬献《叙训》长卷的辛谔。

孟浩然与辛谔在长安相见,从辛谔这里,浩然知道,虽然长卷献给朝廷几个月了,但是事情还是没有一点儿眉目,这让辛谔感到非常失望。眼看岁末将近,辛谔决定离开长安,他打算回到家乡襄阳之后,前往鄂州。

孟浩然为辛谔送行时心情沉重,他走上前去,紧紧地拉着辛谔的手,十分难过地望着这位曾经患难与共的生死兄弟,二人注目良久,各自无语凝噎。

送走辛谔之后,年末将至,离开元十七年(729)正月朝廷进士科考试的时间只有半个多月了。孟浩然和两个一同来的襄州举子夜以继日,悉心长读,一切都在为明年正月的朝廷进士科考试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