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碧霄一鹤:刘禹锡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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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永贞党内生嫌隙

与“二王、刘柳”为核心的革新集团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的同时,宦官与藩镇新的勾结,也正在黑暗中酝酿着高潮。

中贵俱文珍欲拥立广陵王未果,心中便深怀不满。攀附宦官的李实被贬黜,宫市又遭罢,其亲信郭忠政被赶出宫廷,更像是打在他脸上的一记又一记耳光。看着王叔文集团的革新政策一招接一招地连环迭出,俱文珍深知,终有一招会朝自己、朝这个宦官当权的体制而来。因此,俱文珍广布耳目观察王叔文之党的一举一动,整日与薛盈珍、刘贞亮等商议对策。

范希朝被任命为右神策统军、韩泰被任命为行军司马的消息不出意料地走漏了。韩泰还未出禁宫,俱文珍便已得到消息。薛盈珍、刘贞亮大骇,喋喋咒骂,“若如此,兵权必为王叔文所夺,吾属必死其手!”

俱文珍呵斥道:“骂有何用?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刘贞亮道:“如今他们把刀举起来了,咱们也不能示弱,否则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薛盈珍建议:“中尉言之有理!可先着人快马加鞭去奉天京西诸镇行营节度使府宣令,使其不奉范希朝将令。只要神策诸军还在我们手中,就不怕他们要翻天!”

“这还像句明白话!”俱文珍怪笑道,“密令使者告诸将:‘无以兵属人’。”

“不过,久不奉命,朝野必有非议。”刘贞亮目露凶光,“依老奴看来,斩草还要除根!”

薛盈珍故作面露难色:“莫非中尉要向王叔文一党动手?这些人近来时望颇高,恐不易下手啊。”

俱文珍狡黠地笑着:“中尉之意,恐怕还不在王叔文之流,而在……”

薛盈珍愕然:“莫非要对圣上有所图谋?”

俱文珍面露轻蔑:“怎么,你害怕了?你想一想,以往不论是王公大臣还是皇子皇孙,觐见先帝时谁不先向我等问安?今上居于东宫时,却未尝对我等有过好脸色,且常劝先帝对我等严加管束。今日之事,恐怕他已谋划许久。止去一王叔文,不足以令我等高枕无忧!唯有作废立之谋,方可转危为安!”

刘贞亮再出阴险之议:“作废立之谋,需造成非常之情势。其中要点,内在于圣上疾病必不可愈,外在于藩镇重臣掀起朝议,内外共举,乃可成事。”

俱文珍深许之。三人极尽阴谋,遂定下滔天恶事。遂暗命薛盈珍前往太医院处活动,自己则与相友好之藩镇将帅修书吩咐。正如古人所告诫的一样,危机总是从不起眼的小事之中引发。宦官与藩镇的联合反扑,在无形中已张开罗网。

顺宗继位之后,病情本有好转,孰知忽然之间,他的病情毫无征兆地出现重大反复,再度卧床,不能言语,更无法接见群臣。幸而在病榻旁侍奉的嫔妃牛昭容和宦官李忠言都是久在东宫之人,与王叔文相善,因此,王叔文派王伾居于禁中,从牛昭容和李忠言处领取圣谕,然后宣布于外。

与顺宗旧疾复发几乎同时,朝中立刻出现了一种声音:要立太子!为首者正是俱文珍、刘贞亮之辈。而郑絪、卫次公、王涯、李程等近侍大臣之所以支持顺宗登基,本就另有所图,亦以为皇帝病体悬危,册立太子有利于巩固国本,安定臣民,于是纷纷赞同。

王叔文、韦执谊深知顺宗病情岌岌可危,不免加紧联络,未雨绸缪,使得京城中真真假假的消息搅得人难辨是非。俱文珍、郑絪、卫次公等人极为忧惧,但面见顺宗的请求几次三番被王伾拒绝,请立太子之事就这样被一日复一日地拖延下来。这令他们确信,王叔文之党已有废立之谋!

情急之下,俱文珍绝不允许自己暗地中的勾当被王叔文坐收渔利,他要作亡命一击!

俱文珍以其知内侍省之便,传令宫中侍卫、宦官回避,亲自率领主张立太子之众臣来到顺宗寝殿之外,大声禀报:“老奴俱文珍,求见圣上!”

王伾慌忙跑出来,见门外侍卫无一在旁,下意识地将宫门掩在身后,警惕地喝问:“你等何得如此放肆!圣上病卧静养,不见外人!还不速速退去!”

俱文珍轻蔑地冷笑一声,讥讽道:“王翰林果然忠心!老奴听闻学士最近好风光,朝野内外大小官员云集门下,以一睹学士尊容为荣,不惜破费万金,致使学士一家晚上睡觉都不得不睡在成箱金银上!如此忙碌,却还在此忠于职守,护着圣上,真令老奴等人感动不已!”

众人皆哈哈大笑,王伾涨红了脸,说话时吴腔更浓:“何人造谣,待本学士查出,定斩不饶!圣上寝宫非尔等放肆之地,再不退去,休怪侍卫无情!来人,来人哪!”

俱文珍心知王伾乃虚张声势,也不愿与他多作纠缠,只挥挥手,两名宦官便上前来,将王伾架开一旁。俱文珍引人一面进宫,一面鄙夷地叱道:“哼!连官话都不会说的东西,还想垄断圣意,简直该死!”

王伾阻拦不住,只得高声喊:“李内侍,有人闯进宫去了!”

宫内传来瓷器摔在地上清脆的破裂声。李忠言慌忙跑出来,将俱文珍等拦在堂中。

“俱文珍,你们要做什么?擅闯禁宫可是死罪!”

“擅闯禁宫是死罪?”俱文珍却不畏惧,反唇相讥,“那你等软禁圣上,岂不是要夷灭九族?”

“你……你……”李忠言未料俱文珍竟给自己扣上“软禁圣上”的罪名,自先泄了气。而俱文珍不知顺宗情形,亦不欲与李忠言更添矛盾,见他软了口气,便又笑道:“老奴说笑而已,李内侍不必惶恐!我等久不见圣上龙颜,心中实在挂念,今日来此,只求龙榻前问安即可,请内侍通融!”

俱文珍话虽和气,但并不容李忠言阻拦,率领众人再向内闯,直来到顺宗榻前。此时,顺宗面前只有牛昭容奉药侍候。见一众人等气势汹汹而来,牛昭容吓得赶忙退避偏殿。

虽然俱文珍、郑絪、卫次公等人并不喜欢顺宗皇帝,但是,看到病榻上这个病入膏肓又哑又聋之人,他们的心中仍然揪了一下。这样的人坐在皇帝宝座上,简直就是个傀儡!

郑絪在纸上写了“立嫡为长”四字,呈到顺宗面前。多日以来,顺宗发现王叔文等人似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除李忠言和牛昭容外并不见旁人来侍,心中正有所担忧,恰有俱文珍等闯入,顺宗思索,若有太子对王叔文之党亦是制约,便轻轻颔首,表示了同意。

李诵的嫡长子,正是为王叔文集团所忌讳的广陵王李淳。然而,立嫡为长乃封建纲常,王叔文刚以此为由使李诵继位,自然无由反对,只能期望顺宗病情好转,令李淳的太子之位有名无实,异日再做计较。

于是李淳顺利入主东宫,改名李纯。王叔文毕竟思虑周全之人,为防万一,他令陆质为太子侍读,希望以陆质的学术权威,将新政的必要性和正当性灌输给太子,获取太子的支持。不过太子李纯并非三岁孩童,早已有了自己的主张,尤其对王叔文结党非常厌恶,故对陆质的试探予以严厉的驳斥。陆质将太子态度回禀王叔文,王叔文并不感到意外。太子的强硬态度却也让王叔文加快了部署的动作。

作为革新集团的刘禹锡在短期内,屡有调升。已和王叔文、王伾、韦执谊一起,参议国家机密大事,运筹帷幄之中。

在朝内,刘禹锡利用和宰相杜佑的昔日僚属关系,帮着杜佑实际上帮着王叔文掌握全国财政大权;在朝外,和同党诸人探听消息,制造舆论,结纳人才;再加之,禹锡富于文采,朝廷政令及重要奏文多出自禹锡之手。如此一来,禹锡门前,“昼夜如市”,多有“射利求进者,填门排户,百不一得”。而刘禹锡怀着“感时江海思,报国松筠心”,把这场改革弊政的革新运动看作重整社稷、实现政治抱负的大好机会,故“争先利途……希和贵意”。

刘禹锡作为革新集团的核心人物,表现出特殊的才干。府上门吏接纳书信,日有数千,刘禹锡不辞辛劳,皆亲自回文。以至于世人传说,刘府每天消耗一斗面制造糨糊,用来缄封。

夫人薛氏为刘禹锡生下贵子,作为家族一件大事,禹锡也只能于忙碌间隙为儿子取名咸允,写在笺上,遣童仆送给夫人……

在王叔文、刘禹锡等人努力下,德宗末年之乱政逐渐清明。“百姓相聚,欢呼大喜。”貌似王叔文集团革新新政迭出,高歌猛进,其实不然。

由于俱文珍为首的宦官集团之暗中活动,更由于王叔文新政本身发生了急躁冒进之失误,朝中元老宰辅纷纷辞官抗议,众臣之中讽议之声渐渐高涨。在这新旧政治势力即将决战之际,不料想,王叔文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王叔文以为自己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威势,又自认为手握天下之公义,这种绝对的自信导致了他对持异议者的绝对的不宽容,他开始利用手中的权力强力镇压一切反对的声音,弄得京城中人人自危,惶惶不堪。

俱文珍之辈不由偷笑:王叔文已自掘坟墓矣!

一直在权力之外的白居易此时虽为一个九品闲职的校书郎,却已敏锐地看到革新集团潜在的隐患。尽管官小名微,白居易对王叔文、韦执谊、刘禹锡等人的政治主张和朝政措施极为赞成,甚至认为也是自己的一贯主张。于是,激动难抑的白居易撰写一封数千言的《上宰相书》。信中进劝韦执谊,要以天下人之耳为耳,以天下人之目为目;不应闭目塞聪,自以为是,或被左右之人所蒙蔽;应接近士人,广开言路,改变明哲保身、不敢直言的社会风气;应对百官惩恶劝善,赏罚分明,升黜得当;应举贤任能,明辨是非。得人者赏,谬举者罪。对于天下户口日耗,兵马日多,僧徒游手无所事事之人日众,生产不增,赋税益重,边境不宁,水旱兵戎屡兴等等情形,宰相应该“补既往之失,图将来之安”。

白居易中肯地建议韦执谊要利用当下“时、权、位、宠”之利,抓紧时机,施展抱负。日月逝矣,岁不我与。时之难得而易失,在于疾行而已矣。明年不如今年,明日不如今日……

可惜白居易的《上宰相书》并未引起革新集团的重视,甚至被言官弹劾其“越级言事”而遭到叱责,这也使白居易躲过一场政治漩涡。

尽管有高压政策,但朝中总不乏以直求名之辈,欲生事端。侍御史窦群,便是一例。窦群早年有些文名,欲仿盛唐先人,以隐逸而待寻访,谋求出仕。这在党援与贿赂横行的中晚唐时代,完全是一个笑话。所幸的是,窦群遇到了爱好延揽贤士的韦夏卿,令其得偿所愿,征拜为左拾遗,迁侍御史。

身处御史之位,窦群更将其古怪性格展露无遗。凡权宰所命者,悉皆反之,凡权宰所恶者,悉皆善之,又好以祸福进退之徇俗恒言往来于士大夫之间。在御史台时,刘禹锡、柳宗元、韩泰等人皆不喜此人,而窦群更不欲附之。及至王叔文用事,窦群又四处扬言,攻击新政,禹锡等几欲将其贬黜外地,韦执谊却认为留此无实权之人在朝,可以显示新政宽宏,招徕人心,因而,数劝禹锡等人视而不见即可。

窦群见王叔文集团迟迟不重视自己,而依附新贵之人往往一日千里,迅即升迁,他终于也坐不住了,主动去拜谒王叔文。

王叔文听说窦群来谒,忙将其迎进,待之甚礼。窦群虽意在求进,然而嘴上却道:“王学士,如今您主导的新政看似百花齐放,其实尚存未定之数。不测之祸,恐在眼前。”

王叔文便问:“是什么?”

窦群又做清高状,答道:“去年,李实倚仗先皇信任、又有宦官撑腰,权倾一时,何人敢非议之?那时,学士您不过是东宫小吏,逡巡于路旁。今日改天换地,学士您权震朝野,与去年的李实何其相似?您又如何能不防备,路旁有像去年的您一样之人?”

王叔文闻言,却心中暗笑:“窦群果然自矜之辈,作此放诸四海而皆准之论,欲以直求宠,其实恐无真本事。”

于是,王叔文只与窦群敷衍应付,终无所授。窦群讨了没趣,怏怏而归。

回到御史台,武元衡见窦群神情不悦,便问端详。窦群正愁无处发泄,于是将王叔文、刘禹锡等人慢待自己之事和盘托出。武元衡听后冷冷笑道:“窦侍御直言进谏,凛然大义,无知骤进之辈何能听之?依某所见,王叔文等妄擅国是,窃权弄政,军国大事不议于门下省而决之于翰林院,置乾坤社稷于危途,我等官司风宪,若熟视无睹,则何以报皇恩于万一?”

“中丞言之有理!”窦群愤愤道,“我欲拼死上奏,弹劾王叔文一党,纵使一死,亦可为天下人惊醒!”

“且慢!”武元衡阻之,建议道,“王叔文与今上相洽十余年,贸然上奏,必无成效。若要力挽狂澜,需先去其手足,然后可以成矣。”

“果然如此!”窦群恍然大悟,又思量一番:“刘禹锡八品小吏,蹿升枢要,主管财政,正是王叔文之臂膀!其人自恃才华,倨傲不逊,携邪乱政,不宜在朝!下官这就表奏,以闻于上!”

武元衡又为其稍加指点,遂成一篇奏章,上达宸听。

依照唐朝制度,群臣上奏的表章均需经过门下省,才能上报,而门下省的首脑正是韦执谊。见到这份弹劾刘禹锡的奏章,韦执谊十分重视,即请王叔文、刘禹锡、柳宗元至门下省相商。刘禹锡、柳宗元见奏章行文,颇有武元衡之风,于是议道:“窦群不过侍御史,虽素与我等不谐,然其必无此胆量。而今竟敢逆势而动,观其文中似得武元衡指点,必是武元衡从中挑唆,欲以此事坏新政大计!”

王叔文切齿道:“武元衡无视百姓欢呼拥护,多番大放厥词攻击新政。现在又教唆他人诬奏贤良,若不去此人,则风宪终不利于我,当贬之!”

柳宗元家族与武氏有世仇,因而也极力主张将武元衡贬斥。面对王叔文等人强烈要求,韦执谊却有不同意见,论与众人道:“诸公请暂息怒火,听执谊一言。武元衡虽为守旧之人,但有忠君之心。新皇登基,武元衡亦表支持,并非与俱文珍等同流之辈。且元衡久负名望,为朝中持重求稳官员之代表,正是我等应着力争取的中间势力。若因弹劾禹锡而将窦群并武元衡一同贬斥,则士林将视我等为何人哉?本官以为,仍可令与元衡相熟之人,再行沟通,即使元衡仍不附我,亦可使天下人知我等有容人之量、用贤之志。”

王叔文虽不甚同意,却也不得不顾及韦执谊的宰相权威,只好暂且忍下,命禹锡道:“梦得可再谒武元衡,修好关系。元衡正为山陵仪仗使,你可自荐为判官,以示恭敬之意。”说完,王叔文瞟了韦执谊一眼,又狠狠地补充道,“若武元衡再不识好歹,无论何人阻挠,叔文必贬之!”

柳宗元仍不服气道:“梦得已为杜相公之山陵使判官,职权已重,岂能复为仪仗使判官?”

刘禹锡见王叔文与韦执谊气味紧张,赶紧装作无意道:“大局为重,小节为轻,若禹锡俯身可结元衡之心,为之无妨!”

议罢此事,王叔文又问韦执谊:“韦相公可知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派其支度副使刘辟来京之事?”

韦执谊从奏章中检出刘辟代上的韦皋奏章,递与王叔文。

“学士问得正巧,本官方欲与诸公讨论此事。刘辟现正在府外等候,欲见学士。”

王叔文粗览表章,见韦皋于表章中历数军功,又极言边事紧迫,欲求兼领剑南东川与山南二道。叔文心中火起,即命人将刘辟召来。

刘辟本为狭狞之辈,久在藩镇,常事贿赂,闻王叔文、韦执谊共同召见,以为事成,满心欢喜而来。见到王叔文,刘辟大言不惭,又将韦皋历年军功摆评一番,说到得意处,竟忘形狂语:“我家太尉闻学士荣居权枢,心怀至诚,无日不思有所报效,因此特命下官来谒学士,请学士做主,将剑南三川尽归于太尉麾下,则我大唐必能蹈西南如平川,再无吐蕃边患,令学士可以安心推行新政。只要学士予以方便,我家太尉定有厚礼酬谢。不过……”

“不过如何?”王叔文拍案而起。

刘辟虽见王叔文恼怒,却仍无所惧:“若学士有所疑虑,不愿使三川一统,我家太尉亦有说法!”

王叔文大喝一声,怒而叱道:“区区支度副使,竟敢威逼利诱本学士!韦皋纵有军功,不过大唐臣子,亦已封为南康郡王,焉可再有奢望?君不予,臣不求,乃本分耳!如今竟敢居功自傲,邀领三川,明日岂非要列土封疆、分庭抗礼?本学士正欲与藩镇计较,恰好你们就撞上门来,好!本学士就要拿你开刀祭旗,明日便发大军,兴师问罪!卫士何在?”

门外卫士闻命,大步流星闯入堂中,立时将刘辟拿下,捆绑起来,便要推出斩首。刘辟不但不知求饶,反而提高声骂道:“王叔文鼠辈好无人情!我家太尉看得起你,方才好言结纳,你却不识好歹!杀了我不要紧,太尉闻知,定要提兵来与你讨个说法!只怕那时你等众人要遭夷族灭门之祸!”

王叔文更怒,欲亲斩刘辟。韦执谊、刘禹锡等人赶忙将其拦下。韦执谊先命卫士退下,然后与王叔文劝解道:“学士且先冷静!方今新政甫立,朝中非议沸腾,武元衡之辈尚且时时阻抑,更兼俱文珍等虎视眈眈,将有所为。韩泰与范希朝去神策军中,还无消息,军权尚不在我手。此时正是内患未平之际。而韦皋治蜀二十年,势力顽固,虽有重敛苛赋之过,然而治军有方,屡破吐蕃大军共计四十八万余,论其威势,剑南三川无人可及。军功不可倨,而其军力实为其狂妄之根本。本官初入宰辅,便加其检校太尉,正有安抚之意。若待朝中局势完全平定,神策军权归于我手,再论韦皋功过不迟。至于刘辟,不过为人走卒,还是放回去吧。”

王叔文气恼道:“刘辟狂徒,不杀何以警诫韦皋?他正是趁我们立足未稳之时,刻意求取三川,令其非法之治得到朝廷承认!此例一开,则藩镇可以相互攻伐,然后请朝廷认可,我大唐岂非成了东周列国?今必杀之!”

韦执谊固劝道:“学士切勿意气用事!韦皋者何人,执谊固知,不过时势逼人,需以今日之忍让换取筹谋的时间。韦皋既已势达三川,从之无妨!学士再请深想,韩泰赴奉天谋取神策军权,前途未卜,万一失败,我等何有替代之策?若能以三川之地而结韦皋以为外援,三川之兵足与神策诸军抗衡,朝中反对势力闻之,必不敢轻举妄动。”

“断然不可!”王叔文气极道,“天下事,无非公义二字!我等正直不阿之辈,若割三川以结藩镇,则失公义!失公义而事必败!”

韦执谊仍不附议,再劝道:“此事学士请勿再论,且由本官做主,驳回韦皋请封,放回刘辟即可。”

不待王叔文再议,韦执谊便下令放了刘辟,并令其将不许韦皋统领三川的制命带回。

刘辟捡了条性命,大摇大摆地出了门下省。王叔文没有料到韦执谊竟会自作主张,怔怔地半天才开了口:“韦相公,你好主张,好主张啊!”

说完,王叔文满脸铁青,拂袖而去。刘禹锡和柳宗元居间十分尴尬,韦执谊叹了一声,提醒道:“梦得还请速去武元衡处周旋。今日之事,恐怕要外树强敌。我等争取盟友的时间不多,要快!”

禹锡、宗元皆去。韦执谊反复思量今日两次与王叔文相忤之事,左右皆觉不妥,尤其擅作主张,放走刘辟,令王叔文作为革新集团首脑的颜面十分难堪。思来想去,韦执谊密令心腹去王叔文府中,表达了绝不敢负盟约、必报引进之恩的意思,并再次解释今日之所为俱是为革新大计而不得已之事。

但是,王叔文已经怒火中烧,虽不言语,心中却另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