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流水沧桑:江河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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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地球村和水(3)

当世界即将告别20世纪时,这个地球上多少大国和小国的真正英明的政治家,绝对不属于泡沫经济中的一一时成功者,而是深思熟虑着水、空气和土地的那些领袖群伦的人物。

1979年,埃及总统萨达特说过,只有一件事可能导致埃及再次走向战争,这就是水。

甫卸任的联合国秘书长加利在埃及外交部长任上曾表示:中东地区的下一次战争不会出于政治问题,而是为尼罗河水而战。

笔者在本书的开头曾以相当篇幅写了尼罗河,以及由这一条河孕育的埃及古文明,尼罗河对埃及来说不仅是历史和现实而且是未来的全部,但尼罗河又不仅仅是埃及的。尼罗河流域包括世界上最干旱的一些地区,共有埃及、苏丹、埃塞俄比亚、肯尼亚,卢旺达、布隆迪、乌干达、坦桑尼亚和乍得等国。如何共同使用尼罗河水的一个条约,从1959年开始谈判,至今签署的只有埃及和苏丹两国。

尼罗河上游国家的用水量激增时,埃及人马上会感到一种生命干枯的威胁。

所有的河流只会从上游到下游。

即便时间倒流,江河也不会倒流。

国际社会在考虑未来25年左右的水危机问题时,更多的足人口增长以及由此而派生的工农业生产扩大的因素。实际上全球气候变暖、气温升高必定要导致蒸发和对水的需求的同时增加。

一项科学的预测认为,即便降水量不变,气温升高2摄氏度~3摄氏度时可用水总量也将减少10%。到2025年,尼罗河流域的流最很有可能减少25%,更加干旱的未来已经不再遥远。

埃及人怎么能不为尼罗河忧心忡忡呢?

中东是一个因为严重缺水而日益显得焦虑、暴躁甚至会爆炸的一个地区。环绕中东的领土、主权、宗教问题,其实都没有水资源的争夺来得重要。

无论按照什么标准看,约旦河与世界著名的大江大河相比,都是一条小河,而在1967年为争夺约旦河水所打的震惊世界的中东战争之后,这一条河的重要性及知名度便扶摇直上了。约旦河流域相关的国家是:约旦、叙利亚、黎巴嫩、以色列和巴勒斯坦。1967年中东战争的直接导火线便是阿拉伯联盟企图改变约旦河河道,使之远离以色列,而水对于重回上帝允许地的以色列来说,同样是至关重要的,以色列动员全国的口号之一便是:水,以色列的生命!

为着水的战争早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了!

曾经创造了辉煌古文明的那些河流,在它们好不容易流淌到20世纪之后,已经无不伤痕累累锈迹斑驳了,而且还将面临着进一步的截流、撕扯。

按照土耳其的“大安纳托利哑规划”,土耳其将在幼发拉底河上游修建20座大坝组成的水利系统,增灌200万公顷土地。这样将会大大减少流经叙利亚和伊拉克的水量,而且还会将土耳其灌溉以后残留的化肥、农药带往下游。

1990年,土耳其完成了阿塔土尔克大坝的建设,为了蓄水,它曾使幼发拉底河停水一个月,叙利亚和伊拉克顿时陷入有可能濒临绝水的一片惊慌中,并且终于看见土耳其不发一兵一卒一枪一弹,却手握着对付他们的水资源武器。

土耳其的这一水利工程完成后,幼发拉底河在叙利亚境内的流量将减少40%,伊拉克的景况要更加惨重,流量将减少80%,在未来一个世纪内,我们甚至会看见有的国家或地区,在世界的版图上将因为水的消失而消失。而这样的国家或地区的生态难民在狼狈逃出来到别的国家的土地上之后,他们会有定量的水和食品维持生命,但再也不会有自己的民族和种群,那是别人的水土啊!

恒河一直是印度和盂加拉国争执的焦点。

当印度在印孟边界仅19公里处的法拉卡修筑拦河大坝,将恒河水引入胡格利河,以解决加尔各答港的通航及饮水困难之后,孟加拉国的干旱状况日甚一日,大约33%的灌溉设施不能发挥作用。孟加拉人惊呼:恒河水呢?

恒河啊圣河。

在我看来,所有滋润着人群与土壤的河流都是圣河。

我想跪下,在这中国北京的夜半时分,跪倒在遥远与并不遥远的河流面前,忏悔且祷告:圣河啊,什么时候喝你的水同时又浪费、污染践踏你的人,也会神圣起来呢?

这时候,我看见的听见的世界河流的信息,都是令人不安的。国与国之间,一国中的城与城之间,城市与乡村之间,为了水,纷纷反目,各出奇招,截流、改道、抢水,再加上泥沙与污染,生命之河的流程还能维持多久呢?它们已经衰弱,进入疲软状态。尼罗河、恒河以及独联体的阿姆河、锡尔河对我说:“断流的哪只是黄河呢?污浊的何只是长江呢?”

这一些世界著名的河流,因入海水量锐减,枯水时干脆枯个河底朝天,下游及入海口水质恶化,土壤盐碱化,导致多种生物消亡或濒临绝境。还有的则因为大型水利工程的影响,使流域生态出现了严重的不和谐。

本世纪30年代,美国在科罗拉多河下游建造的胡佛大坝,既是现代大型水利工程的里程碑,也为技术、人为控制并影响自然生态开创了不祥的先例。现在,科罗拉多河上共有十座大坝,这十座大坝的阴影便笼罩着科罗拉多河的流水。根据美国沿岸七个州以及同墨西哥达成的水源分配协议,美国境内上游地区和下游地区各分到92.5亿立方米,墨西哥分到18.5亿立方米。这时候美国人又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控制科罗拉多河的水量,与启动纽约自来水公司的开关是截然不同的。自从分配协议达成后,这一条河多年的平均水量始终只有上述总水量的9%,再加上急着分水的人们也没有考虑到保持流域内的生态需要用水,结果除了雨量特别充沛的年份,科罗拉多河一河流水往往被全部分光用完,最下游的水文站流量记录有时成为空白。

科罗拉多河的水儿被分光之后,不仅引起三角洲和加州海湾的水质变劣,而且大大减少了人海营养物。科罗拉多河人海口附近海湾的渔业产量急剧下降,绿海龟、粗壮骨尾鱼、拍翅秧鸡的生存受到威胁,世界上最小的哺乳动物蔗根象甲仅剩下几百头,犬鱼也濒临灭绝。

看来,我们对建造大坝必须要格外谨慎。

到木世纪60年代建筑阿斯旺大坝之前,尼罗河的人海水量一直保持在320亿立方米左右,约占尼罗河总流量的38%。尼罗河水每年从埃塞俄比亚高原携带下来1亿吨泥沙,既肥沃了埃及万顷良田,也不断补充三角洲地区下陷的泥土。“大坝建成后,泥沙全部沉积在纳赛尔湖,尼罗河每年输入地中海的水量迅速下降到60亿立方米,目前已经只有18亿立方米。尼罗河里商业鱼类已经由建设大坝之前的47种下降为目前的17种,东地中海的沙丁鱼产量下降了83%,尼罗河三角洲也在后退”。

咸海不是海,它曾名列世界第四大淡水湖。

在人工挖制、干扰河流的流向之后,而使一个淡水湖置于死地的,成海便是明证。60年代以前,苏联的阿姆河与锡尔河每年向成海输水550亿立方米。

由于开挖1300公里的卡拉库姆运河,把阿姆河水引入里海,使进入成海的水量每年只有70亿立方米。

成海只能无可奈何地死去,水量减少四分之三、面积缩小一半,含盐量却增加了3倍。沼泽地干涸,树种减少,锡尔河三角洲173种鸟类目前只剩下38种口50年代咸海的年鱼产量为4.4万吨,现在已经为零。大风每年都要从已经干涸的湖底卷起4000万吨至1.5亿吨盐碱尘未撒向周边的土地。咸海地区水中含盐量及有毒物质的大量增加,使这一地区居民的伤寒发病率增加30倍、肝炎增加7倍,食道癌为前苏联平均发病率的15倍。

世界海洋专家大声疾呼:让河流入海!

不是百川归海吗?20世纪末年河流的现状中,至少有相当一部分则是望海却步、有家难归了。饥渴的城市、人群和土地,在河流入海之前便先已张开大口、吞饮一空了。

专家们说河流人海有多种功能,而这种种功能恰恰又都与人类的生活密切相关:补充营养,形成食物链;维护多种鱼类资源和水生生物;保护沼泽地;维持三角洲的肥力乃至三角洲本身;保持盐分和其它物质的平衡等等。

这一切都具有科学性,让人不能不信服。

真的,应该赶紧让江河流进海洋,问题在于:是江河不愿流向海洋呢?还是人剥夺了江河这一天然的权利或者使命?

人类陷入了这样的怪圈:人污染了水,浪费了水之后开始得不到水;与此同时,天生空洞,地长裂缝;江河中的有一些已经流不进大海这归宿之地。自然而然——这一天经地义的原则,遭到了残酷的破坏——成为自然而不然。

也许,大地对人类的一切惩罚均源于此。

找不到海洋的河流啊,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与牵挂?

我不能不想到每一条河流的流出之初,与人海口的流出之末。

流出之初也是流出。

流出之末仍是流出。

流出之初便流出流出之未了。

流出之末也流出流出之初了。

人好问为什么流出?流出便是流出,流出了就流出了。

流出的形态或有变化,比如长江之源冰川融化的涓滴,以及汇聚之后的细流等等,但这一切只附丽于流出,一条河的自始至终的流出,流进大海之后则是另一种流出。

流出是娴静的。

流出是柔滑的。

流出是至善的。

流出是向下的。

流出的左冲右突只是为着流出。

流出的涛声潮音只是呼唤流出。

面对这流出,你只能感受和爱。当然,你也可以想像,爱因斯坦说,想像比知识伟大。但那也只是比知识伟大而已,你千万不要在想像自然的时候,便以为想像要比自然伟大,在大自然面前一切都很小,很可怜,想像也很小,知识只是更小更可怜,因而,自以为是的人有一个最确切的外号:可怜虫。

我在写长江的章节里已经写到,长江源头的唐古拉山主峰各拉丹东雪山海拔6621米。孩提时代,在崇明岛上拾柴火、捡破烂的日子里,看着江水浑浊地涌进东海,却不知道长江已经奔行了6300公里,且是从六千多米的高处坠落。那时我光着脚丫子没有知识,没有知识的岁月是感觉的雨量格外充沛的岁月。

我只是在心里对自己说,长江是从西边流过来的,可是当江水流进东海以后,长江为什么还在流呢?

我知道我足踏在长江的尾声上。

护卫江堤的江芦,在我幼小的眼光里始终是神圣的,种江芦的日子,村里的老人一手扶锨一手指着滔滔江水对我说:“你知道崇明岛是怎么来的吗?”

我摇摇头,我只知道我娘把我生下来的时候,便落在这小岛上。

“是长江漂来的!”

长江的神秘从此便在我心里浓浓地化不开,而且总是与浑浊、厚厚的浑浊相交织。

少小的时候,我跟着娘去提水,我说水太浑了,娘说:“长江水再浑也是干净的,浑水里淘白萝卜。”

我是喝长江水长大的。

长大后便离开了小岛,走到南方,走到北方,走得很远。

梦中的长江梦中的芦苇……终于有一天,我回家了,老屋在油菜与杂草的包围中衰败了,墙上的裂缝使我想起了母亲生前额头的皱褶,一把生锈的锁把门锁住了。

那门口曾经坐着我娘,一边纳鞋底一边盼着门前的小路……我问村里的笔者,长江依旧吗?

村里有了自来水厂,用的是地下水,这个岛上数以千万计的小沟里的地表水都已经被污染了。

罪恶如人啊!

上善若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