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青春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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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往蚊帐外瞧,成群的蚊虫与飞蛾,如群鹤舞空,在墙角和灯泡边等着昆虫送来当美餐的壁虎,尾巴左摇右摆,很有耐性地蜷伏着躯体,它虽然一动不动,但看得出它的全部神经全处于“一级戒备状况”。

白天过去了,现在已夜深宁静,但宇宙万物之间的搏杀,在这简陋旅店的一隅依然继续进行。这一场搏杀表现为“弱肉强食”。螳螂捕蝉,但它不知道身后却有黄雀,而黄雀身后又存凶猛的隼与老鹰,而猎手却在浓密的枝叶丛中伸出了黑洞洞的枪口,那凌空居高临下的鹰隼根本不知道自己马上成为猎人的枪下鬼,刹那间就变成猎人家里盘中的美餐。一物制一物,宇宙之间互为制约才能促使地球的生态平衡。这房子里最没防御能力的昆虫应该是蚊子,它的天敌随时都准备把它送进嘴里当美餐,但它却凶猛无比朝你俯冲,一次又一次朝你袭来。吸食你最宝贵的血液时还发出频率极高的声音,叫你闻之一方面感到厌恶,一方面又胆战心寒。我害怕蚊虫,最惧怕它的声音,蚊叫的声音不高。它的声音不是发自嘴巴,而是那对微小强劲的翅膀飞行时高频率的震动。这种声音,足以使我全身的神经都处于高度戒备和战栗。它绝不象臭虫不声不响地朝你身上咬一口便逃之夭夭。也许是这个缘故,我对蚊虫的憎恨早已到了极限。以前,对蚊虫只用蚊香和蚊帐,现在,各种牌号的除蚊喷射药多了。我床下少说也有两瓶放在那里。若有蚊虫来犯,绝对便宜不了它,等待它的只有一条死路。

不要把话扯远了,那天晚上是怎样渡过的呢?我自己的处境已作了上述的描绘。但是,隔房的美人呢?她会比我好吗?她已睡醒了一觉,喝的“一线天”不比我少半杯,房子绝对不比我干净,她对成群飞绕的蚊虫,爬满墙角的壁虎与蟑螂,岂能熟视无睹?霉味熏天的枕套,百孔千疮的蚊帐,好几类昆虫在她房间进行的大搏杀,会使她处于一种怎样的恐怖状态?在床上不停的辗转反侧?这些戏虽无法看见,但已完全可以猜想她正在恐怖状态中熬受折磨。

“星星,你床上的蚊帐干净不干净?”出于关心,因为我到底是男人,所以我先开口了。

“别提了。那叫什么蚊帐?分明是农村老人死后挂在厅堂的孝帘。就是那孝帘,它也比这个清洁。”

我忍不住笑了,“那就把它掠开,再打个结让它靠边。”

“不行。那蚊虫,大得不像话。简直是抗战时美国大轰炸机‘空中堡垒’。我猜,吃海味的人的血特别有营养,所以蚊子体重也比我们家乡的重几倍。没有帐子,白天吃的海鲜所吸收的营养肯定‘超支’。”

我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那里有壁虎、蟑螂吗?”我问。

“别提了,有两只蟑螂已钻到蚊帐里了,肆无忌惮。有一只还爬到我脖子上,吓得我差点叫出声来。至于那壁虎,总算比较老实。但它-捕捉到美食时,竟嘎嘎地叫嚷起来,比蟑螂爬在我脖子上时的情况还恐怖。”

“壁虎会叫吗?”我好奇地问。

“怎不会叫?我早听说海南岛的壁虎叫得声音挺尖。这下可身历其境了。我形容不出它的叫声多难听多凄厉。”

“我这里的壁虎倒老实点,没让我欣赏它的叫声。只是蜷缩着在光亮处捕捉食物。”

“你太遗憾了,你应该有机会听听壁虎的叫声。这是世界上最难听到的音乐。”

“也许是海边所有食物都是高蛋白,营养特别丰富,所以蚊子是巨型的,壁虎会发出可怕的声音。其实,这是壁虎的语言,它在招呼自己的伙伴或向同类的异性求情。”

星星笑了,挖苦我说:“不愧是诗人,看来你还是一个想象力不差的童话家。你看,壁虎可怕的叫声也被你形容为它们在和同类的异性调情、求爱,真是罗曼蒂克。”

我解释说:“不是我乱猜,更不是罗曼蒂克。按生物家的研究,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的语言。你听起来凄厉恐怖的声音,而它们同类中的异性却感到这是向她求爱的甜言蜜语。”

这回星星笑得更欢,欢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她说:“你这是真有学问。你看,我又在你那里学得了不少科学知识,知道壁虎令人战栗的叫声也是在向同类调情。”

一板之隔,闻声不见面,谈些无关大局却又有切肤之痛的身边琐事,倒也是人生难得几回有的趣事。如果是同性好友,两人或面对面,或同挤一张小床,一夕谈到天亮又有何妨?但现在一板之隔倾谈的是一位姑娘,自己虽倾心爱慕,毕竟是男女有别。为其如此,所以能有这一难得的机会已经十分满足。任它时间如何消逝,寒暑几番交替,年岁逐年增长,这一番巧遇和相聚,在心中毕竟终生难忘,直至永远。

疲倦,极度的疲倦终于把睡神引来了,它举起三国名将张翼德的“丈八点钢茅”,横扫阻碍睡眠的一切干扰与杂念,慢慢地,两人都进入了梦乡。

我们来到海滩边,开始坐在岸上观看港湾里星星点点渔火。港外有一条千吨级的驳船,一眼看去,象漂浮在海上的一口大棺材。港口码头,晚风习习,把星星的一头又黑又柔软的头发,锻料做的连衣裙全都掀起来。裙子下摆经轻风掀起,露出了只掩住女人最神圣隐藏部分的那条粉红色的三角裤。这时这儿虽然没有城市里那耀眼如昼的街灯,但一眼还可以看出那裙子是蔚蓝色的,那不及巴掌大的三角裤,颜色粉红,衣裙和白嫩的肌肤,明显反差,而又十分协调。少男少女,一般都很注意衣着。特别是姑娘,一万个里面也找不出一个不修边幅的。年轻男士不修边幅的比姑娘多好些,但在占男士比例中毕竟属少数。而且,他们和姑娘不同,男士不修边幅,自有一股吸引异性不可言喻的奥妙和魅力。但无论男士和女人,穿出来的服装总要考虑跟上潮流,以期引起异性的注意。而内衣则是芳龄少女专给意中人一个人端详欣赏的;芳龄少女同样也希望看到自己年轻的爱人有件得体的内衣。可惜许多人都忽略了这一点,把不对号码和缝缝补补的内衣穿了又穿,自认这样是为了节约,其实破坏了或浪费了夫妻相会互相依恋最难得的时光氛围。当然,也不尽然,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标准,爱美大概属于人的本性或不能,但审美标准是无法进行大统一的港口有只小艇,艇里放着两支船桨。主人不在,好象有意安排给我们玩要。于是,星星邀我划艇出海。

“可以吗?”我不知话里有多少层意思,反正是这样问的。

“为什么不可以?艇就是让人划的呀!”她感到我问得奇怪。

“这不是公园的湖,前面是大海啊!”有必要提醒这位固执的姑娘。

“大海怎么样?是公园的湖我才不玩,那是人工刻意挖出来的。大海多好,无垠无际。”

我们于是随阶而下,在码头石级上跳上小舟。两人各划一根桨,随波逐流。霎时间,小舟划进了茫茫海域,不见港湾,不见渔火,更不见小岛远山,只有一弯新月老照在我们头顶,泛起的波浪有时闪亮一下,此外,就是彼此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的轮廓。我看星星,似她非她,但比强光下更漂亮。这好比雾中漓江,烟雨西湖,那种朦胧美是不可以和晴阴天气比较的。朦胧之美,美在恰如其分。光线太强太亮,就会破坏这种柔和宁静的气氛。宁静是经不起任何刺耳之声破坏的。到了那种境界,哪怕是一声鸡啼,也是一种对这美好世界的干扰。看得见睫毛下闪动的两颗黑宝石;看得见嘴角由于周围光线太弱显得更深更美,更恰如其分的酒窝和下巴,美已经进入无法逾越的境界,你还有更多的要求吗?

四周很静,只有双桨击拍大海的款款之声。我们面对而坐,漫不经心地划动手中的双桨,眼睛紧紧贴在对方的脸膛上,连百分之一秒也不放过。可见,眼睛也有“嗜好”,它对美的嗜好,绝不亚于酒徒嗜酒。酒徒嗜酒,通过嘴巴;风流少年嗜美,通过那对眼睛。古人把嗜酒与嗜色并列,凑成一句千年来家喻户晓的成语——“酒色之徒”。当然,这里说的“酒色之徒”是指醉汉及作奸犯科的坏蛋。我个人认为:眼睛有权享受它的嗜好。就象李白有权嗜酒;斯大林有权嗜那不离嘴巴,老是叼着的那只烟斗。否则,李白当然写不出那首《将进酒》。斯大林又怎样筹划碟血街头长达一百多天的斯大林格勒大血战?未知写战史的史学家有没有提及那只不知多少次促使斯大林“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的黑烟斗?

就象我刚才写文章的思绪一样,连忽东忽西的一缕白云都够不上,那是夜间走过荒冢坟地成堆的山林里,飘动着一团团荧光般的鬼火。你走,它跟着你;你站住,它停在原地;你走前去想看个究竟,那团荧火消失了。那忽东忽西漫天飘动的思绪,不就是文学界一时被人崇尚甚至顶礼膜拜的“意意流”吗?存在于每个人脑海中的情绪,一旦碰上适当的时机和相同的“频率”,便全释放出来,谈得上什么奥秘呢?

现在,坐在这方舟上的一对青年,他们的思绪同样是杂乱无章,忽东忽西的。扁舟一叶,漂浮在连天连水的大海上,他们会想些什么?宋代词人张孝祥有词一首,里面有两句“月举琼田千万顷,着我扁舟一叶”。他这首词写的是接近中秋时节的洞庭湖。就其浩浩程度,洞庭怎好与大海相比?

果然,她把手里的桨放下,霍地站起来。又出什么事啦,怎么连支撑一叶扁舟的桨都不用了?正迟疑此间,只见她仰视苍天,伸开双臂正在朗诵我发表在某杂志的《大海》诗。这首诗,今天写在这纸上我也嫌献丑,浪费纸张。而她朗诵时却把感情全部投入。而我则听得洋洋自得,飘飘欲仙。我知道我们那时都年轻幼稚,当废为宝。但现在不又有朋友认为为我此举未必成熟,而是老于世故的表现。

我是自尊心极强,经不起批评的神经衰弱病人,谁-批评我就全身战栗。其实这是灵魂空虚的表现。灵魂空虚的人,一定有神经衰弱症,一根头发刺进去,他都会错觉到插进来的是一把匕首利刃,而且看见了喷出来的血。天已经塌下来了,末日来临,赶快准备后事吧。

果然,就在这一瞬间变天了。狂风大作,浪涛翻滚,小腿突然被巨浪抛到半空,又跌进深不可测的浪谷。她慌了,哭了,紧紧抱住我,那平日里无缚鸡之力的纤弱手臂,此刻怎么变得象两支铁钩?紧得我几乎透不出气来。

小船终于被巨浪颠覆了,我和星星同时跌进大海里,一阵冰凉,一阵慌乱,一阵挣扎,我们依然紧紧相抱,准备同归于尽。

“哇!救命呀!”隔壁传来星星凄厉的呼救声。我从恶梦中醒来,本能地从床上爬起,急忙揭开床边扣着的铁环,顺手把门推开。

“出什么事啦?星星。”从颤抖的声音中我听出我也非常紧张。

“蜘蛛,一只大蜘蛛,爬到我的脸上。”她从蚊帐里钻出来,就双手紧紧钩住我的脖子。我感到她卟通卟通的心跳,所到她因害怕而颤抖的声音。

“做梦啦,做恶梦啦,是不是?”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她仰起半个脸,满脸泪痕,轻轻点头:“是的,我梦见我们驾船出海,遇到风浪,小船翻了,我们同时跌进大海里,海水冰凉冰凉。恶梦中醒来,发现有一只蜘蛛爬在我的脸上……”

“我也做了同样的梦,我们两人的船被海浪翻底,我们都同时跌进大海里。”我不敢描述细节,怕增加她的思想负担。不过,我始终猜不透,为什么两个人在同一时间做同一样的梦?这是不是心灵的感应?

她松开铁钩一样的双手,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撩拨了一下我情欲勃发硬梆梆的家伙,对我说:“回去穿好衣服,求你不要睡觉了,我们就坐在木椅上,一直坐到天亮,找些不相干不要紧的话题谈谈好吗?”

我这时才意识到,我身上只穿了背心和短裤,而星星穿的,还是那件蔚蓝色的连衣裙。可见,她也乏了,和衣而睡,忘了换件睡袍。

这回是我紧紧搂住她,在她额头上,脸颊上,嘴唇上胡乱留下吻印。无疑,我燃起了情欲之火,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把她当作偶像,当作女神,也有过朝思暮想的时候,但醒来时无限惆怅,徒添一缕愁思。我知道,我犯了无可饶恕的错误,我害了单相思。我一直认为,爱情生活中最痛苦的是单相思。单相思是一种病,是一种无可救药的病态。他陷入极端的痛苦深渊中,却没有人可怜和同情。活该!

星星用力把我推开:“回去,回去,快穿上衣服。我带来一包正庄清凉山茶。好贵哟,要三十斤粮票才能换一斤茶。但值得,泡它一壶,还未进口,已满屋生香。”

我没违令,回房里穿上衣服。待我走进她房里时,果然闻到扑鼻的茶香。吃了许多海味,茶是最佳的消化品。我知道在八百米的高山上的云雾茶,长在无污染区,加上茶农采制搓炒焙等功夫,成了我省八大名茶。细细品味,果然香气扑鼻,齿颊留香。一杯茶下肚,心里余悸全消,我们的心又恢复了平静,星星又开始有说有笑,高兴活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