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永无宁日
18801900000025

第25章

乔盛到了“春来酒店”。

弄得很整洁的春凤迎了上来,“乔长官,您来了。”

乔盛一扬眉,“叫什么长官,叫我乔盛。”

“那就叫你乔大哥吧?”

“也成。”

“乔大哥吃点什么?”

“弄两壶酒。”

“您一人儿就喝两壶?”春凤吃惊地问。

“不给钱是咋地?”乔盛反问道。

“不是那个意思,是怕您喝多了。”

被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关心,乔盛自然很高兴。“这阵子黄团副还来不来?”他问。

“来过两次,不过,比以前少了。”春凤说。

“让我给拴在支县长那儿了,让他陪县长打牌。”乔盛说。

“谢谢乔大哥了。”春凤给乔盛满上了酒。“不过,乔大哥,这也不是办法,他早晚还得来。他来得次数少也不是好事,来了以后掐得更厉害。他上星期掐的印子到现在还肿着呢,不信你瞧。”春凤要给他撩大腿。

乔盛一摆手,“不用瞧了。”

他心里说,我就爱瞧女人的大白腿,你要是让我瞧上了瘾,你可就躲了黄团副躲不了乔长官了。

“乔大哥,你得给我想个办法。”

“是得想个办法。”

乔盛把一壶酒喝完了,那条猪脖子上的筋绽了出来,蚯蚓般蠕蠕地动着。

“乔大哥,您甭喝了。”春凤关切地说。

乔盛敲着自己的肉脑门儿,“我他娘的怎么这么笨呢,连个办法都想不出来,怪不得人家骂我是猪。”

“我不骂您是猪,您的心好。”春凤真情地说。

“你甭夸我,一夸我就更想不出主意了。”乔盛痛苦地敲着脑门子,“不行,还得喝。”

喝得鼻子肿了一圈儿,乔盛啪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有了!”

“什么好办法?”

“你认支县长为干爹!”

春凤大大地张开了嘴巴。

“怎么样?你乔大哥有主意吧。”乔盛得意洋洋。

春凤把张大的嘴巴合上了。“也不妥。你没见那天我让他看我被黄团副掐的伤?他的眼一剜一剜的,哪儿是看伤啊!别刚出了狼窝,又进了虎口。”

乔盛感到有些扫兴,“你说怎么办,把黄团副干了?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天下的男人一样色。你干掉了黄团副,还有张团副、丁团副,还有刘营长、李营长、崔连长,还有吴会长,不,吴会长他娘的死了,还有夏会长、高会长,还有柳老板、盂掌柜……你躲了张三躲不了李四,到处是色溜溜的眼睛、尖溜溜的爪子,我的好妹妹,你躲哪儿去?”

春凤被他吓坏了。

乔盛说:“你甭怕,我问你,咱们县谁官最大?”

“支县长。”

“还是呀!你认了支县长的干爹,你可就找到了最大的靠山。你说他也不是好东西,也对,不过,让他一个人摸了,可就没人敢摸了;你要是不让他一个人摸,可就得让众人摸;你要是让众人摸,可就把你摸烂了……”

看到春凤又大大张开了嘴,乔盛啪地又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真是一张猪嘴!”

“乔大哥,你还是往下说吧。”

“春凤,你说你也是,谁让你生个女儿身呢,还是个漂亮的女儿身;本来生个女儿身就麻烦,生个漂亮的女儿身就更麻烦。你说你不找个靠山怎么着。你不是要开饭店么?你不找靠山你怎么个开法?要是因为你,你们家‘春来酒店’开不成了,你哥会给你好脸子瞧?你爹会把你当宝贝儿娇?你爹、你哥就得把你嫁给王二麻子、宋大拐子……”

春凤让他说得服泪都下来了。

“你先甭哭。你不让黄团副摸,就得让张团副摸;你不让张团副摸,就得让李营长摸;你不让李营长摸,就得让崔连长摸;你不让崔连长摸,就得让夏会长摸;你不让夏会长摸,就得让盂掌柜摸……他们摸了也白摸。他们都嚷嚷着给你做主,支县长一跺脚,谁敢给你做主?再说,他们都摸你,可就都不给你做主;他们会推来推去,图你个新鲜,图你个热闹。再说,你一个女人家又经几年摸?摸来摸去摸到你老了,你让谁摸谁都不摸。所以,让小官儿摸不如让大官儿摸;让众人摸不如让一个人摸。大官儿摸了小官儿不敢摸;一个人摸了,摸到最后可能会摸出感情,一摸出感情,你老了他也想摸。所以,摸来摸去你只能让一个人摸。那个人是谁,就是支县长。”

春凤哇哇地哭了起来。

乔盛的酒被吓醒了,“哎哟,你看我都说了些什么!”

他看着春凤可怜兮兮抽动着的窄窄的肩膀,不禁感慨到:她可真不容易。

他说:“春凤,你过来。你哭个啥,哭有什么用?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春凤抖抖地走过来。

“你把耳朵给我。”看着春凤疑惧的表情,“叫你给我耳朵就给我耳朵,我不会吃了你。”

他酒气熏天的嘴凑上去:

“告诉你,支县长那个玩艺儿不管用。”

春凤又大大地张开了嘴巴。“真的?”

“骗你我是猪!”

乔盛喝了一口酒。

“你可不能跟别人说。”

乔盛又喝了一日酒。

“春凤你真他娘的有好命。”

他再喝进一口酒。

“不像我娘。”

提到他娘,他心中大恸,一仰脖儿,把那第二壶酒喝干了。

他伏在桌上,大哭起来。

乔盛真的喝多了。

黄团副这次又跟支县长坐到一张牌桌上了。

“支县长,这次咱可不让了。”

支县长一听,很不耐烦地说:“黄副团长你可真啰唆,能赢你就赢。”

黄团副受了乔盛的启发与鼓励,他是抱着必赢的信心。

果然连赢两圈儿。

支县长在众目暌睽下往外掏银子。那银子掏得很不情愿。

黄团副不禁喜上眉梢,言语动作也有些浮飘起来。

支县长有些看不过去,“黄副团长,你先甭得意,今天你是手气好,再过不了两圈儿你就得背。”

黄团副一敲牌桌,“那就来呀。”

黄团副的手气出奇地盛十二圈儿牌,除了那两个牌手偶尔和个三两把外,几乎都让他包庄了。支县长只有往外掏银子的份。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虽说是公款,在牌桌上谁愿意往外掏啊!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面子的问题,是心气儿的问题。

他面色阴沉,努力克制着自己:他毕竟是一县之长,得注意修养。

黄团副感觉到了什么,乍乎劲儿收敛了许多;他安安静静地打着牌。他觉得这赢牌应该适可而止,尤其是跟上司玩牌,得给留点儿面子。他有时故意打错牌。

但麻将桌上从来不照顾个人的情绪,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黄团副即便故意打错牌,可依旧是他和,他想收都收不住。

支县长的汗下来了。今天他娘的是撞鬼了。

他很不甘心,盼着得到一个转机,重振旗鼓。俗话说,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转机快到了。

但转机没有到,还是输得一塌糊涂。

他感到快控制不住情绪了,把牌一推,“不打了。”

几个牌友知趣地站起身。

那两个地方上的牌友礼节周到地告辞走了。黄团副故意留到后头,他想跟自己的上司说几句近乎话,但支县长可没那心情,看着徘徊在客厅中的黄团副,他眉头一皱,“怎么还投走?”

这就等于是逐客令,黄团副尴尬地说:“这就走,这就走。您也累了,请注意休息。”

望着黄团副远去的背影,“瞧他那个德性!”支县长说。

在一边的乔盛适时地接过话茬,“您跟他治什么气,他只不过是个副官,就是心气儿太高;要不是您压着他,他敢飞到天上去。你瞧那天在‘春来酒店’,他竟敢当着众人的面寒碜您,真有点儿不知天高地厚。”

支县长听了这话,心里很舒坦,说:“他这种人,不能给脸,给脸就上墙。”

“支县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也甭生气,这地盘儿上还得您说了算,大家都敬着您呢。这不,‘春来酒店’的春凤来了……”

“她来干什么?”支县长感到迷惑。

“上次您在酒店批评了黄团副,她认为您是为老百姓撑腰,心里很感激,逢人就说,你看人家支县长,处处护着咱老百姓,是人民的县长。她对您敬着呢,非要认您做干爹。”

支县长高兴起来,“有这等事?”

乔盛说:“她人都来半天了,在我的房里候着您呢,就等您召见呢。”

支县长说:“这小丫头倒是挺懂事,不过认干爹不妥。那黄团副不是挺稀罕她么?我不掺和这事。”

乔盛说:“黄团副那叫啥稀罕?他那叫侮辱良家妇女,很败坏咱部队的形象。不是您支县长,谁能管他?春凤是多么水灵的一个姑娘。黄团副他配么?春凤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您不护着,谁护着?再说,有这么一个白净水灵的姑娘给您当干女儿,您也是挺有面子的。”

支县长的眼前浮现出春凤那条白嫩的腿,虽然有青紫的掐痕,却更惹人爱怜。支县长心里想,这么好的尤物,本县长还没稀罕呢,你黄团副凭啥稀罕?他朝乔盛一笑,说:

“听你这么一说,这个干女儿我得认?”

“得认。您不能轻拂人家姑娘的一番真心。”

“那就叫她进来见我。”

乔盛把春凤引进来。

今天的春凤把自己调停得标致极了:头发梳得蝇子爬上去都得劈叉,一条大辫子长长地垂在腰际,衬得她的腰窝更加深刻;一袭水粉色的旗袍弄得她全身曲线玲珑;走起路来扭扭的,能把天上的星星摇下来。见到支县长,款款地弯下腰去,娇嫩地叫了一声:“支县长。”行了一个万福大札。

支县长稀罕极了!“这个干女儿,我认定了!”他说。

乔盛向春凤使了一个眼色,春凤大大方方地就坐到了支县长的腿上,“干爹。”

这一声叫,弄得支县长心花怒放;他哈哈大笑。他抽动了一下鼻子,“干女儿,你搽了什么,这么香?”

“干爹,瞧您说的,您干女儿是个穷人,能搽得起什么?哪是咱的自来香。”春凤说。

支县长更是心花怒放,“瞧我这个干女儿,清清爽爽的,是一枝玉兰花儿,玉兰花儿呀!”行伍出身的支县长,在美丽的干女儿面前,也进发出诗意。

乔盛在一边眯脒笑。

“乔盛,你去给春凤支几个钱过来,让我的干女儿去买点搽的东西!”他觉得他这个做干爹的,应该给干女儿点儿见面礼。

支县长幸福极了,在麻将桌上的不快,烟消云散。

又上了支县长的麻将桌之后,黄团副显得拘谨保守。他觉得像上次那样大量地赢支县长的钱,多少有点不合适。跟当官儿的打牌,输点儿就输点,输钱是福。他开始输钱。

但支县长却不理解下属的心思,赢了两把牌之后,又喜形于色了。

“黄团副,怎么不赢了?我早就说过,你的牌技不成,你上次赢牌全是手气。”支县长说。

“是手气儿,是手气儿。”黄团副应承着。

支县长的牌又赢了几把后,对黄团副调侃道:“黄团副,你是不是故意让着我?那可不好,那多委屈,有本事就赢嘛,在麻将桌上讲的是实力。”颇有猫戏耗子之味道。

黄团副感到支县长真是有点儿不识趣,让人哭笑不得。

正在这时,更让他哭笑不得的场面出现了。

春凤扭扭地端上茶来,走到支县长身边,“干爹,您别累着,喝点茶,歇歇脑子。”

支县长拍拍春凤的小白手,“好闺女,还是你知道心疼人。你干爹脑子好使,累不着。”他一指黄团副,“别光给我倒茶呀,给黄团副几位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