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土乡电信支局的工程上马了。
陆大新又马小停蹄地运作公路工程。
他规划的公路周长三十五公里,贯穿了全乡各村的主要街道,其主路与国道四处衔接。一旦竣工,青土乡呈开放态势,四通八达。这样一来,不仅会全面带动青土乡的交通运输业、餐饮服务业的迅速发展,而且也会极大地优化区域的经济发展环境,对企业的招商引资也将起到极大的促进作用。
可谓功莫大焉。
修路工程的主要难点是能不能使公路级别升级。如果能把乡级路升到县级路、甚至国家级路,就会得到国家财政、县级财政的大幅度的行政性补贴,就可以收到少花钱、甚至不花钱的效果。
陆大新的主攻方向是把三分之二的路面升到县级路,三分之一的路面升到国家级路。国家级路小好弄虚作假,主要是与国道相接的几段路面,属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可变通部分,就是县级路。
经过几次摸底,陆大新得知,县公路分局的楚局长是个城府很深,又胆小怕事的人。这种人气魄不大,但爱占小便宜。占小便宜不会坏事,又能体现自己的权力。这个人还有一个突出的毛病,就是出奇地怕老婆。因为他当副局长的时候跟手下的一个打字员暗暗私通,云雨之时被另一位也有心投靠的女子撞见了,嫉妒之下,把事情在局里传播出去了,他的政治生命受到威胁。他的老婆挺身而出,说打字员是她的姨亲,受到楚副局长的照顾是自然的,还到局里臭骂了一顿那个举报者,说她心怀不轨,遭到楚先生拒绝后,爱不成反成仇,是个典型的贱货。于是风云突变,两年后楚先生顺利地当上了局长。夫人救驾有功,且不计前嫌,楚局长便没有不怕老婆的道理。
他便又让杨文彬去探摸局长的老婆的喜好。
杨文彬回来汇报说,局长老婆并不贪钱,只是酷爱收集珠宝首饰。
陆大新便去了一趟沈从文、黄永玉的老家——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弄了几套士家族、苗族女人的银饰。这些首饰虽然并非价值连城,但是有民族特色、古蛮之风,有极高的收藏价值。陆大新之所以有这个见识,得益于他的阅读,包括阅读沈从文的《湘西散记》和《中国古代服饰研究》。
组织部干部科的龙希友跟楚局长一家是世交,便请他引荐。送了龙希友两个银手镯之后,龙希友自然乐于引荐,并跟楚局长说陆大新是他的铁哥们儿,打消了楚局长的厕虑。到了楚局长家,陆大新对局长夫人礼遇有加,引起了她的好感。陆大新乘机大讲特讲苗族、土家族风情,引起了局长夫人对这两个少数民族首饰的极大兴趣,并嘱咐陆大新有机会到湘西给她捎回两套。陆大新说,他日前刚去过湘西,正置办了两套带在身上,还未及送给自己的老婆,若大嫂喜欢,就送您了。局长夫人喜出望外,嘴上却说,哪能夺人之美呢?陆夫新说,宝物赠与识者,也算它到了安妥之处,岂能说是夺人之美,使从手包之中拿出两个密封的纸包,呈上前去。由于龙希友在场,局长夫人也没有打开来看,只是矜持地说,待以后慢慢赏玩。陆大新会意,适时地告辞了。
“有事儿明天到我班儿上找我吧,我明天不出门。”楚局长究竟是场面上人,来往有据。
陆大新第二天便到班儿上拜访。
楚局长听完陆大新的求诉,说:“原则上可以,但具体路段划归多少,请你去找规划设计处的鲁处长,我这就给他打个电话,你直接去找他。”
这个结局是陆大新预料之中的。那两个纸包里不仅仅有两套苗族、土家族的首饰,还有两条足金的项链、两只足金的耳坠儿和两颗正流行的钻戒。
把鲁处长请到青土乡,他草草地勘察了一下,说:“只有你们乡政府前边这条路和你们那条集市街可以弄成县级路,其它的扯蛋。”
陆大新自然知道其它那些路是扯蛋的事儿。不扯蛋能请你来吗?
这两条路全长只有三公里,九牛才一毛,不能叫这小子以公事公办的口气扯蛋。
陆大新不露声色:“咱先不谈这个,先吃饭。”
鲁处长说:“不去你们青土乡的饭店,那此饭店又脏又破,什么好吃食都没有。就到你们的鱼塘边儿去,架一口大锅吃汆鱼。并且现钓现汆,吃个好口味儿。”
他们便带着案板、炮具、调料、熟食、鲜菜、洒水、碗筷,桌凳、擦手的纸巾到了鱼塘边上。
接受上次的教训,陆大新这次找了一个通世道懂时局的塘主。
鲁处长和他的小弟兄先是垂钓,过一把青波扑刺之瘾。
仍是精养坑,所以鱼钓得自然容易。
鲁处长乐不可支,说:“陆乡长,你们青土乡的鱼是傻子怎地,这么容易上钩?”
陆大新感到鲁处长这人很粗俗,但依然笑着答道:“还是你鲁处长人缘好,连鱼都喜欢你。”
“受用!受用!”鲁处长得到鼓舞。
边钓边氽的吃法,是最好的美食真味了,那鱼,鲜、嫩、滑、润,吃得鲁处长一干人马脸上的油光和皮下的脂肪都颤动不已,居然吃出了性感——
“这他娘的鱼,跟小娘儿们似的,又白又嫩!”鲁处长叹道。
洒到酣处,鲁处长嚷嚷道:“讲几个段子,下下酒。陆乡长,你学问大,见识广,你先给讲两段。”
陆大新很难为情,笑而不语。
“你们这当官儿的就是假正经,关键时刻掉链子。”鲁处长有些不悦。
杨文彬适时地插上话来:“先让乡长想想,我给你们讲一段。”
“讲!”
杨文彬便讲了一个从李处那里听来的段子——
说呀,一个暴发户当了自己公司的老板,也想赶时髦,招聘贴身女秘书。他搞智力测验。
几个妆扮入时的女郎进了他的考场,姿色虽炫人,但题答得却特水。他便一边迷恋着她们的身子,一边厌弃着她们的脑子,悻悻地把她们打发了。“这漂亮娘儿们怎么都这么傻,怪不得泡妞儿都找洋娘儿们,咱们国家没有人才。”
正扫兴间,来了一位小姐,只见这位小姐,美丽而不风骚,大方而不狐媚,因此并不太扎眼,他便感到还不十分中意。但人既然来了,就试试吧。
“你凭什么报考?”问。
“我身上有东西。”意思是她智商高。
“我问你几个问题吧。”
“您尽管问,保您满意。”
一听这口气,老板便不敢慢怠了,便认真起来。
问:小姐,你与冰箱有什么同与不同?
答:相同之处,我们都是装肉的;不同之处,冰箱装的肉是先软后硬,我装的肉是先硬后软。
问:小姐,你与自行车有什么同与不同?
答:相同之处,我们都是让人骑的;不同之处,自行车是打完气就走,我是等人出了气才能走。
问:小姐,你与暖瓶有什么同与不同?
答:相同之处,我们都足用来装水的;不同之处,暖瓶是倒完了再装,我是装满了才能倒。
老板震惊了。小姐,你给我当老板得了。他说。
小姐说,哪儿有男在下女在上的道理呢,不敢。
咱这叫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老板说。
小姐笑了,您既然这么器重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我一定会襟怀袒(坦)白、小(笑)口常开,为您搞好服务,让您在老扳堆里挺而又坚,持而又久,卓尔不群。
杨文彬是板着面孔,很严肃地讲下来的。但鲁处长一干人马却笑得人仰马翻。
“开眼儿,开眼儿,真他妈的大开眼界……”鲁处长笑嚷着,却呃的一声将笑定格了。
他把鱼刺整个吞下去了,卡在中途,不甚通畅了。
“喝醋,喝醋,醋能酥骨,就把刺顺下去了。”杨文彬说。
杨文彬挺逗,不知从哪学来的知识,讲醋“顺”。
顺了几顺,依然没有顺下去。
鲁处长的眼泡就肿大了。
都慌了,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鲁处长本人冷静,摆摆手,指指陆大新。
陆大新不解,将头凑近了鲁处长的脸,听到鲁处长喉咙深处挤出来一个低低的声音:“讲。”
人命关天,陆大新便也顾不得乡长的矜持,开始讲一个从路边小店他下属的酒桌上听来的段子,依然是天津人,依然是用天津口音——
一个人在路上走,想着心事,犹犹豫豫。
一个小姐迎上来,说,大哥,过生活不?
这个挺奇怪,我天天不都在生活吗,怎么还问我生活不生活?
便问,过嘛儿生活?
当然是性生活儿,小姐答道。
这个人左右看了看,不过,不过,他不耐烦地说。
嘛儿不过?看你大哥老庄的一个儿,没嘛儿不利索的地儿哩。
意思是说,你身体又没毛病,干嘛不过。
此人更不耐烦了,不过,不过,没钱。男人说。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兜里的钱都让老婆拘过去了,省的他没事儿找事儿。
小姐苦笑了一声,没钱又怕个嘛儿呀,我看你大哥也是个老实人,咱找个背静的地儿,让你出溜儿出溜儿得了。
小姐还一直没开张呢,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有意思的,如果就这么放过了,会沾晦气,影响生意。
大家都放声大笑。
鲁处长的胸脯子也一起一扶的,看来他也是在笑。
突然,鲁处长又呃了一声,噗地就朝陆大新吐过来一口什么。大家一看,陆大新脸上正挂着一束整齐的“丰”字形的鱼刺。
“这等好事,我怎么就碰不着。”鲁处长恨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