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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打一、二、四,即平和一百,庄和二百,庄提四百、且杠随庄,七小对为提,青一色一千,缺门五百,点炮包庄。

第一把,李处和了。

第二把,李处和了。

第三把,还是李处和了,而且李处坐庄。

虽然都是平和,但三人已送出去千八百元。

李处点上一支英国雪茄,念念有词:“虽说千刀万剐不和头三把,但到手的肉不能不吃。”

第四把,李处竟来了一个庄提。他兴奋地站了起来,“先说好了,你们带的钱够不够,不够换人,咱可不赊账。”

杨文彬接茬了:“李处,您抽的是什么烟?”

“什么意思?”

“比我的脚丫巴儿泥还臭!”

“咳咳!你这就不对了,你玩得起就玩,玩不起走人,别上庄稼伙呀!再说,是你请的我,可不是我请的你。真是的,磕瓜子儿磕出一个瘪臭虫——你是什么仁(人)儿哩。”

杨文彬赤红着脸站起来:“您骂谁?”

陆大新赶紧把他拉住。“文彬,咱输钱不输志,有气儿用在牌桌上。这可不是作诗,功夫在诗外。”

李处首先坐下了。“还是你们陆乡长有涵养,你这做副职的就是不成。”

杨文彬知道自己的使命,便忍气吞声地坐下了。

杨文彬便开始用他的绝活儿。

一把就提了李处。

李处在杨文彬的上家,该杨文彬做庄。

杨文彬早把套牌码好了,提和(自摸和)不和,单等李处打牌他才和,让李处包庄。

李处连包了四次庄,包括杨文彬的两个杠,他支出了三千二百元。

李处感到情况不对,嚷嚷着:“真是活见鬼了,怎么老是你和,怎么老是我点炮,你是不是捣鬼了?”

杨文彬笑笑:“李处,跟您打牌,我用不着捣鬼。再说,咱乡下人也不会捣鬼。您有功夫到青土乡打听打听,找杨文彬是青上乡的魁首。”

李处的汗哗就下来了,但很快又作出微笑。“看来我李某真是遇见高手了,算咱三生有幸。”他把装钱的皮包往身边拉了拉,“不过,我李某从来没有栽过,今天也不信这个邪,我宁可折戟沉沙也要跟你较量较量。”

杨文彬说:“愿意奉陪。”

陆大新在桌下踩了踩杨文彬的脚。

杨文彬笑笑,意思是说,明白了。

杨文彬输掉了手中的牌,下了庄。

轮到陆大新上庄。

陆大新码牌慢,常让李处催促,杨文彬便帮他码几手。

陆大新抓完牌一看,牌竟出奇地好,离天和就差那么一二张牌。

抓了两圈牌,杨文彬就嚷嚷:“快和了,快和了。”

李处真以为他快和了,心就慌了,把手中成对的牌打出来一张,正是陆大新要的那一张。

陆大新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牌推倒了。“对不起,李处,我和了。”

陆大新那一分犹豫,有两层含意:一、他不想和李处的牌;二、玩牌的人有个迷信的心理,到手的牌要是不和,就把牌神得罪了,以后再玩儿手就背了。所以,他犹豫一下之后,还是和了。

第二把上庄,陆大新的牌码得依然是慢,杨文彬依然帮他码了几首。待陆大新抓完牌一看,牌又出奇地好,陆大新便有些奇怪。

还是李处给他打,一张和牌,他又犹豫了。

李处不耐烦了:“陆乡长,和不和?不和就打牌,别跟大娘儿们发情似的,磨磨蹭蹭。”

李处的话,起了逆反作用,陆大新又把牌推倒了,“和。”

第三把,还是这种情形,在陆大新犹豫间,杨文彬说到:“和就和,别讲什么情面。”

李处嘴一撇:“他是你们乡长,哪能给我这个外人情面?他是真和不了了。”

杨文彬说:“李处,咱们打个赌怎么样,谁输了加磅。”

“加磅就加磅。”

便让陆大新推倒了牌,果然是和牌。

“加磅吧,李处。”杨文彬说。

陆大新一摆手。“开个玩笑而已,还动什么真。”

李处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的话,输钱不输志,加磅。”便一次付了一千二百元。

杨文彬觉得应该适可而止,便不帮陆大新码牌。

陆大新果然下了庄。

到了陆大新司机处,因为杨文彬鞭长莫及,也只能听天由命,让李处和了。

不过,杨文彬并不输钱,他有一个暗杠。

一圈刚过,李处就说:“这里一定有鬼,重新抓风。”

本来按一般规矩,打满了四圈才抓风,既然李处说了,就不能不给面子。

也巧,还是李处起庄,杨文彬在他的上家,陆大新在他的下家。两个乡长被隔开了。李处便暗自笑,这次你们俩就不好捣鬼了。

但杨文彬还是把他拉下了庄。

说来也怪,每当李处有一张牌就和时,那张牌就攥在杨文彬手里,不给他打。杨文彬好像能掐算出牌来。

李处急了,对杨文彬说:“你是小人,一直捣乱。”

杨文彬也不急:“这么说吧,李处,您盯住我点儿。如果您发现我捣鬼,就剁我的手。”

李处说:“我眼神不好,我找一个监督你。”他看一眼沙发上的宋局,发现宋局已经睡着了,便愣是把他喊醒了。“宋局,麻烦你给我监督一下姓杨的,他总是出怪牌。”他对宋局还是蛮信任的,可见他们的交情。

虽然有人监督,依然是杨文彬和李处的时候多,即便不和,也还真的像杨文彬自己说的那样,把把有杠。

李处输进一万五千多了,便终于沉不住气了,把牌啪地一摔:“你们青土乡牌风不正,人性狡诈。就凭这,你们也永远翻不了身。”

杨文彬站起来:“你怎么嘴这么损,你以为你是谁?你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李处吗?不就是你手里有一点小小的权力吗?要不是为青土乡的父老乡亲,姥姥,我会陪你!”

李处张口结舌,转身欲走。

杨文彬说:“李处你是道儿上的人吗?中途就走。你不是带了二十万吗,且够你输的呢。我要是输了,卖房子卖地也要陪着你,这是牌场的规矩。”

陆大新不知道杨文彬用的是激将法,便训斥道:“杨文彬,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知道你这样,就不应该你来。”

杨文彬欲说不能、欲罢还休,眼泪围着眼圈转。

宋局的困劲儿被彻底吓没了影儿:“你们这叫干什么?都是我的哥儿们,快坐下坐下,我陪着你们玩儿。”便把陆大新的司机换下了。小伙子已被吓得目瞪口呆了。

已到三更天了,远鸡在低鸣。

杨文彬打起哈欠来。

“嘿,嘿,杨乡长,我这个输钱的都没蔫呢,你这个赢钱的倒蔫了,精神点儿精神点儿!”

“李处,你放心,我合着半拉眼儿都赢你。”

“你甭吹牛屁,看我怎么收拾你!”

果然急转直下,李处连连坐庄。

杨文彬说:“你李处还真不是个善茬儿,看来,我得认真对待。”

接连几把还是李处和的次数多。

杨文彬故意逗弄李处:“你李处说别人捣鬼,你是不是真的在捣鬼?”

李处急了:“咱说话可得积点德,我李某做人不虚,玩牌更没必要虚。我这是功夫,叫力挽狂澜!”

杨文彬说:“也真是的,在牌桌上可真的不能吹牛;这风水轮流转,今天到他家。陆乡长,咱得精神点儿,不然输惨了,把您的车压上,咱可就回不了乡了。”

杨文彬输钱的时候,比赢钱的时候还话多。

颓势竟未能挽回。

到天大亮的时候,宋局给陆大新手包里的钱就都输光了。宋局提醒道:“咱们该吃早餐了。”

李处点了点钱。“杨乡长,不多不少,整赢了你两万,是个吉利数。”

杨文彬说:“算您有运气,下次再收拾您。”

哈哈哈哈……李处乐不可支,经过紧张的激战之后,他酣畅丰收了。

他对陆大新说:“你的这位杨副乡长是个好帮手,人很有骨气,让人敬佩。”

陆大新含笑不语。

李处这次来,是一次热身活动,不便提正事。困倦的人们便握手告别,留下友情的话柄,再来相叙。

在车上,陆大新说:“文彬啊,你老兄可把我吓坏了,差一点儿收不了场。”

杨文彬笑着说:“我心中有数。这牌场上的人脾气怪,你一开始就让他,他会没有兴味,觉得你目的性太强,是对他人格的侮辱,欲速则不达。咱们这样弄他,他会感到,对方有骨气,而他自己有实力,赢得欢畅,记忆深刻。并且,他内心高看你,也感激你,因为你让他赢得很体面:”

“杨文彬啊,杨文彬,你精明透了。”

“在世上混,这只是可怜的一点儿小伎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