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新认为,代课教师请愿事件是他上任后遇到的第一个问题,能不能给予很好的解决,关系到他今后的政治生命问题。所以,不管好不好解决,都得解决。而且,是出师必胜,没有什么退路可言。
不过,在他正要下手解决的时候,主管乡长杨文彬却两天不见上班。
他问林小力:“杨乡长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他这个人,一直散漫。前任乡长管不了他,索性就不管了。您这一来,开始几天还好点儿,这不,可能是老毛病又犯了。”林小力回答说。
陆大新很生气,愤愤地说:“真不像话。”
因为他没有当过正职,对这种情况下,如何调教助手,他没有成熟的办法,便又踅回办公室,紧张地寻找有效的对策。
“杨文彬啊,杨文彬,你不应该给我出难题啊!”
通过这段不长时间的接触,陆大新有些喜欢杨文彬,喜欢他不唯唯诺诺、敢表达的个性。特别是他与教师的那段对话,虽然有些痞气,但不缺乏机智,是个关键时刻可以用得上的人。
可真到关键时刻,他却“狗吃麸子——不露面”了。哎!
在陆大新叹息的当口,有人敲门。
进来一位中年妇女。她脸膛通红,皮肤粗糙,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干力气活儿的人。
“您是陆乡长吗?”
“是的。”陆大新赶紧站了起来。
“我是杨文彬的媳妇,杨文彬跟人家沤酒喝,伤了胃,正躺在乡卫生院输液呢。怕您有事我他,我来跟您说一声。”
这是个直爽的妇女,直爽得令人感动。杨文彬让她来告假,是不会让她说出沤酒喝这样的话的。
“大嫂,快请坐。”
杨文彬的媳妇不好意思地瞧着脚尖儿。“陆乡长,您还有什么事?”
陆大新笑着摇摇头:“没有。”
“那,我走了。”话未落,人已经跨出门去。
陆大新感到,这也是一个有个性的人。
陆大新的心一下子平静了。
既然杨文彬不是有意放任自己,而且确有缘由,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就不同了。
“带我去趟卫生院。”他对林小力说。
“您身体不舒服?”林小力关切地问。
“去,去看一个人。”
“谁呢?”
“杨文彬。”
“他呀!”林小力不自觉地叹出一声惊讶。
“怎么,有什么不妥么?”陆大新笑着问。
“哪有大乡长去看望副乡长的,您真是好得有点让人不敢相信。”这里,把政府一把手称作“大乡长”。这既与副乡长区别开来,又表达出一把手的权威地位。
“这有什么,既然大家在一起共事了,就是兄弟。兄弟之间互相关心一下,是常理中的事。”
“那他又该翘尾巴了。”林小力说。
陆大新觉得林小力有些话多,就问:“林主任,那几个文件起草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送给我?”
林小力支吾着。
“要抓紧呐,林主任。”陆大新笑着说。
因为初来乍到,他也知道基层干部的文化素质,所以他并不想难为他。
但林小力却陷入了困窘,不说话了。
到了卫生院,林小力一下子就把陆大新带到了杨文彬的房间。他大喊一声:“杨乡长,大乡长来看你了!”
陆大新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受了窘的林小力,为了表现得机灵一点儿,已忘了他说过的不知道杨文彬去哪儿了的话。他感到,这乡镇机关干部之间的关系,是十分微妙的。
他没露声色,只是对惊异得站起身来的杨文彬说:“快躺下,别动。”
因为杨文彬腕上正扎着输液管。
“陆乡长,您怎么来了,让咱小老百姓受宠若惊。”
“杨乡长,病得不轻啊!”陆大新也学着调侃了一句。
“没什么,只是胃有点疼。”杨文彬面色苍白无血色,嘴唇干裂,声音低哑,是典型的酒精中毒症。
“应该仔细地检查一下,要治就一下子治好。”陆大新说。
看着杨文彬干裂的嘴唇,陆大新从衣兜里掏出一百元钱。“林主任,去给杨乡长买点儿水果。”
林小力不接。“我去办就是了,哪能让乡长花钱。”
“不,请你拿着,这是表达一点我个人的意思。”陆大新把钱塞到了林小力手里。
杨文彬无声地看着陆大新,不知说什么好。
室内陷入一片沉静。
“嫂夫人怎么没来看你?”陆大新首先打破了这片沉静。
“嘻,老夫老妻的了,她还哪有那份心气!”杨文彬苦笑着说。
正说着,杨文彬媳妇进屋了。见到陆大新,她吃了一惊。“陆乡长。”叫过之后,通红的脸,颜色就又深了一层。
“你倒有功了,自己遭罪,还劳人家大乡长来看你,你们家的坟头子真是冒烟儿了!”她气咻咻地说。
坟头子冒烟儿,是指祖坟的风水好。这里就有些挖苦的意思了。
杨文彬脸色一沉:“唠叨什么,就你他妈的事多!”
女人的嘴一哆嗦。“大乡长,您瞧瞧您部下的脾气,可不是个东西了。”
陆大新笑着说:“得了,都少说两句吧。你们两口子倒挺有意思,都是性情中人”。
陆大新知道杨文彬怕老婆说漏了嘴,而他也不愿意承受识破真相后的那份尴尬。于是,他适时地压下了话头。
林小力回来了,买了很多水果。他是个机灵人,既然乡长发话了,怎么也得把事儿办漂亮点儿。
“您瞧,这叫怎么说,这叫怎么说!”杨文彬媳妇扎煞着双手,激动得不知所措。“文彬,还不谢谢大乡长!”
杨文彬苍白的脸上有一丝红润。“陆乡长,我什么话也不说了。”
回去的路上,林小力从前座上回过头来:“乡长,这是您的钱。”他把陆大新给他的一百元钱又还给他。
“林主任,你这……”
“嗐,看望病号还能让乡长自己掏钱,都怨小的不会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