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在盥洗间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们的第一次,”马莉莉趴在我胸脯上,懒洋洋地说道。经过一番肉搏战后,我们平静了下来,平静中带着淡淡的伤感,那是时光镌刻在我们各自的身体和神情上面的,会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第一次?我舔了舔干渴的嘴唇,回忆着我们做爱第一次的时间、地点和细节,现在我只能模糊想起我们的第一次发生在一间简陋的棚席小屋里,在西双版纳,这样的出租房便宜,一晚也只收费十五块钱,都是附近的老百姓自主搭建的。棚屋四周都是高大茂盛的热带藤本植物和大树,我们租的那间就搭建在一棵冠状树下。那天晚上,马莉莉说她怕蛇,然后她自己却像蛇一样钻进了我被子里。冰凉冰凉的,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她的肉体的直接感受;不久,她就变成了一团火球,灿烂而炫目……
“你在想什么?”马莉莉抽起枕边的那条浴巾裹住胸部,从床上站起来。
我端详着她饱满结实的身体,她的确不像别的女人,甚至连私处带给我的快感也没有任何变化,我仔细回味过了,每当我从她体内抽出自己时,她的嘴型都是那样微张着,仿佛被一下子抽空了,眉头也紧蹙起来。马莉莉站在床上俯视着我,期待我回答。
“没什么,”我说着,也站了起来,抱住她娇小的身躯。“几点钟了?”我问道。
“他们让我们几点去?”
“七点一刻。”
“还有两个小时呢。”
“哦,还早。”
我松开手臂,下床去拿烟。马莉莉问道,“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我摇摇头,“应该不会的。他们是冲着钱来的,不是冲着人。我想,他们不会乱来的吧。”
“张望,我问你个事,你老实回答我。”
“什么事?”
“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来李市找我呀?”
“不,”我想都没细想,就回答道,“不,不后悔。”
“一百万啊,毕竟不是个小数目。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心疼么?”马莉莉盘腿坐在床边,来回绞着手指头,“这样吧,等我把儿子安全弄回来后,我就去报警,不能这样便宜了他们。”
“总之,救人要紧。既然这件事情是由我引起的,我就活该承担全部责任。报警的事再说吧。”我熄灭烟头,起身去洗澡,准备穿衣出发了。
等我洗完出来,看见马莉莉已经穿戴整齐,正对着镜子梳理头发,“你不洗一下么?”我问道。“不,”她调皮地笑道,“我要把你的气味多保存一会儿啊。”她转身偎在我胸前,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不该这样的。”
“怎样?”我明知故问。
马莉莉捅了我一拳,“明知故问,”她笑着,拿起自己的东西朝门口走去。我从床背后摸出那只皮箱,紧随其后。
交人的地点定在儿童公园内的那座白色的石拱桥上,他们是这样和我约定的:七点一刻整,我带着钱出现在拱桥中央,届时将看见马大为和小张望也出现在那里。
我有一个疑虑始终盘旋在脑海里,那就是,这么大的事情,这帮家伙为什么不选择一个隐蔽的地点来进行呢?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难道他们真的就不怕我报警么?要知道,公园内地势开阔,若是我真报了警,警察抓他们易如反掌啊。我想问问马莉莉,但又担心她沉不住气,坏了大事。想想便作罢了。我推测,对方之所以这样有恃无恐,手里一定持有枪械什么的,一旦遭遇不测,就撕票,来他个玉石俱焚。这有点儿像电视里面的情节,没想到居然发生在了我自己的生活中。
我没让马莉莉开她自己的车,而是让她开我的车,我则坐在副驾座上,怀里抱住那只皮箱。距离交换人质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马莉莉问我想吃点什么,我笑道,还是等接到小张望后一起吃吧。不,我们还是要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这样吧,我们去吃水饺,她说着,开车径直朝“明明水饺馆”方向驶去。为了活跃气氛,我惹笑道,又请我吃人肉饺子啊?是啊,马莉莉回答道,见我不再吭气,就问道,不想吃饺子啊,还是害怕?我摇摇头,说道,怕什么,我可是无所畏惧的。
事情还没办,我们都没有什么食欲,饺子上来后,我强迫自己随便吃了几个,马莉莉也是。随着时间的临近,一丝紧张和担忧在我们心里渐渐滋长起来。我现在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几个小时前我会与眼前的这个女人那么疯狂地做爱,而她也表现得同样疯狂,原因是恐惧。是的,恐惧将我和她罩在了一起,像两个濒临末日的男女,惟有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才能减缓心中难以名状的高压。
不到七点,天色就黑定了,只有橘黄色的街灯泼洒在街面上。我们从饺子馆里出来,我站在马路边抽了一支烟,快抽完的时候马莉莉伸手找我要了一支,于是我又陪她抽了一支。
“等会,你就坐在车里不要出来,若发生什么意外,你记住,一定要赶紧带你儿子先行离开。”我说道。
“你胡说什么呀,”马莉莉扔掉烟蒂,说道,“不会有事的,张望,请你记住我的话: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别为了钱而陪上命。不值得。这笔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就算我欠你的。”
“你这才叫胡说呢,”我看了眼手表,七点还差三分,我说道,“人命关天,你怎么还在想这事儿?上车吧,我们走。”
五分钟后我们到了公园大门口,从栅栏望过去,可以一眼看见那座白色的石拱桥,尽管夜色浓重,但是白色的桥身仍然清晰可见。马莉莉停好车,把一只手伸过来放在我的膝盖上,我几乎可以听见她的心跳声。我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不会有事的,放心,再过几分钟我就能把你儿子还给你了。”“嗯,我知道,你过去的时候小心点,带上小张望就立即回来,不要和他们争执,”马莉莉无限柔情地望着我,“去吧,我在门口等你们。”
我下了车,在公园门口买了张门票,沿着石板铺就的路面朝石桥那边走去。我很清楚,马莉莉就趴在栅栏上紧张地注视着这边,但我没有回头。我深深吸了口气,稳步走上桥头。七点一刻,我站在了拱桥中央,与此同时,我看见两个黑影,一高一矮,快步从桥墩那端朝这边跑过来。我还在奇怪怎么只有这两个人,马大为已经抱着小张望气喘吁吁地冲到了我的面前。
“张望!”马大为大喊一声。
我弯腰将小张望抱住,问马大为,“他们人在哪儿?”
马大为环顾四周,哈哈大笑道,“哪儿有什么人啊,没有,没有,走,走,我们回家吧。”
我也不再迟疑,一把抱起小张望冲下桥墩,飞快朝园门外跑去,马大为跟在我身后边跑边喊,“急什么呀,慢点嘛。”
“怎么回事?”马莉莉迎上来从我怀里抢过她儿子,见我手里还拎着那只皮箱,就问道,“怎么回事啊?”
我摇摇头,扭头看见马大为已经跑了过来,于是将他拽到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没,没事……”马大为结巴道。
我已经大致明白了这桩所谓的“绑架”案,原本不过是狗日的马大为与我们玩的一个游戏。操他妈的,这个玩笑开得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好你个马大为,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上了车。
马莉莉正抱着小张望在车后座里面抽泣呢,小家伙似乎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见马大为还傻乎乎地站在街边,就把脑袋从他妈妈怀里钻出来,喊道,“马伯伯,快上车呀。”
我启动车,朝前滑了几步又倒回来,看着不知所措的马大为,说道,“上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