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哲学九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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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填补鸿沟(3)

第一条原理就是直接由笛卡尔的学说演化而来,然后直接指向休谟的观点,它是笛卡尔证明上帝存在的方法之一。我们是上帝创造的凡人,我们的存在取决于我们的创造者——上帝;此外,我们的持续存在也依赖于上帝的持续存在和他的活动。上帝创造出我们以后,并不是就可以一劳永逸了,他还要维持我们的存在。笛卡尔在《形而上学的沉思》第三卷中这样说:“我的整个一生可以分为无数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是相互独立的;所以,我不久前存在并不能说明我现在就存在,除非此时此刻有什么事重新创造了这样一个我,也就是维持我的存在。维持物质每时每刻的持续存在,和从无到有创造出它时所需要的力量和步骤是一样的,实质上只要仔细想想持续的本质,这一点就会很明了。”马勒伯朗士说:“虽然建房子的人死去了,但房子还会继续存在,这是因为房子坚固的地基与建造者的生命是没有联系的,在任何情况下它都不依赖建造者。然而,我们的存在却从本质上依赖于我们的创造者……整个宇宙都是如此依赖上帝,以至于一旦上帝停止维持其存在,宇宙就会彻底崩溃,消失不见,因为上帝不愿意也不能创造出完全独立于他意志的事物。”这就是第一条法则。从这条法则中,我们不难看出它是如何运用到造物主与造物之间的因果关系中的。这就是莱布尼兹和一些难以自圆其说的评论者们所要反驳的偶因论者的“永恒奇迹”:永恒的奇迹不是指当我想要抬起左臂时,上帝通过干涉我对身体的指令,从而抬起我的左臂而非右腿;永恒的奇迹是指,上帝不断地重复其创造的行为。如果上帝在不间断地创造世界,那如果我想要抬起左臂会怎么样呢?这似乎很简单,在前一瞬间的世界里,我正想要抬起左臂,然后在下一个瞬间的世界里,我便抬起了手臂。这两个世界之间不存在任何因果联系,它们都是上帝创造的,只是在两个相邻的瞬间。这两个世界都依赖上帝这个唯一的原因,正如马勒伯朗士所说:“只有造物主可以移动它,只有身体的创造者可以决定身体在什么地方。”事实上,整个宇宙就像一卷由无数静止的场景构成的电影胶片;和胶片一样,宇宙中也没有运动,有的只是一连串相互独立的场景,每个场景与紧接着它的上一个或下一个没有任何联系。似乎只有电影放映的时候才产生了运动,因此,只有以某个时间为背景,才可能产生运动、变化和因果联系。这种因果关系与存在的本质的观点,与休谟后来的观点惊人的相似。

第二条原则通往斯宾诺莎。马勒伯朗士说:“最伟大、最有效,也是最必不可少的一条法则就是,上帝以他的神力造物是因为事物的变体是他对自身作用的偶然原因。”这句话让人印象深刻,因为它包含了一个很不幸的词“偶然原因”,就是这个词使马勒伯朗士及其言论饱受争议;同样被引用的他的另一句话却清楚地说明了,他提到的这种联系中的“原因”一词,并不是指普通意义上的通俗的原因。对于马勒伯朗士,原因只能指上帝;事实上,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上帝所为,这不仅仅意味着上帝是首要原因,是任何事物存在的初始原因,而且意味着上帝是直接原因,是所有事情最终发生的真正原因。此外,这也是斯宾诺莎所认可的联系,上帝创造了我抬起手臂的想法及其最终效果——我抬起手臂的动作。一切都是上帝造成的,所谓的精神原因和物理效果都是上帝造成的。认为上帝仅仅是通过他的干涉创造了一种物理效果,来和我的意愿相对应,这是武断的;因为上帝作为一切事物的起因,我会有这样的意愿以及抬起手臂的动作,很明显都是因为上帝,这种观点针对的是偶因论者认为“我的意愿决定了上帝去干涉物理指令的意愿”这种荒谬的概念。

泰勒教授说:“不管哪个方面的变化都会影响上帝对另一个方面的干涉行为。”然而,上帝对我的精神状态的影响并不会少于他对自然界物理状态的影响。由于物质与思维的二元论已经先入为主,批评者们很容易忽视最基本的二元论,在这种二元论中,一方是作为一切活动的源动力的上帝,另一方是包括思维和物质在内的所有上帝创造的、能够活动的事物。如果说是上帝创造了所有这些,无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它们都是“上帝对自身作用的偶然原因”,这就十分类似于斯宾诺莎的观点了;上帝是唯一的真实实体,它通过在两个平行却不尽相同的世界——思维世界和物质世界中引起变化和运动证明自我,或者说它通过其自身的两种属性——精神和广延的变化和运动证明自我。事实上,笛卡尔在把实体定义为“不依赖于任何其他事物而存在的事物”时,并没有明确表达这一观点。

偶因论是否合理,人们的观点不尽相同,但我们还是应该意识到它并非一无是处,也不像普遍的批评那样如此荒谬。

4.预定和谐说

上帝创造出由无数单子构成的宇宙时,规定每个单子都必须独立于其他单子,存在于固定的地点、固定的范围,它的一切行动、思想、感知和意志,都是上帝最初创造它时赋予它的本质的产物。

无论如何,莱布尼兹对偶因论的观点还是不满意,或许并不是因为它涉及永恒的奇迹之类的一般理由,而是因为他看到了这种观点的斯宾诺莎主义倾向。莱布尼兹本人的观点就很晦涩难懂,但其中有一些确实有趣,也与我们正在讨论的话题密切相关。

莱布尼兹的基本原理与偶因论不同,他又回到了笛卡尔二元论的问题上。他认为,如果物质和思维完全对立、互不相干的话,那它们就绝无交集。但事实是它们似乎确有交集,假设我们所谓的思维和物质之间确实发生了某种联系,那它们就不再是我们从笛卡尔那儿得知的完全不同的物质和思维了——它们能够建立一种相互关系,因此它们在本质上肯定是相同的。如果它们性质不同,就不能建立相互关系,但它们确实建立起了一种相互关系,所以它们并不是性质不同的东西。而如果它们不是性质不同的东西,那就一定是性质相同的;如果它们性质相同,那它们就一定都是我们所说的物质或思维中的一种。这只是得出结论的一种方法,我们之前已经提到过这种方法,只存在唯一一种实体,而不是思维和物质两种。然而,这唯一实体到底是思维还是物质,我们现在还没有答案。

莱布尼兹认为,思维是唯一的实体。他是我们之前提到的唯心主义多元论者,他认为存在多种真实的实体,并且这些实体都是精神的,他称它们为单子。由于整个宇宙是由无数的单子构成,而这些单子都是完全非物质的,因此整个宇宙中根本不存在物质。没有物质,也就不会有物质与思维之间关系的问题。然而,还是有可能,也确实还会存在一个普遍的问题:两个不同的单子相互之间的关系问题。

正如我们之前所说,莱布尼兹所说的单子是绝对相互独立的,它们之间相距甚远,如笛卡尔的信徒所认为的物质与心灵一样。独立的单子之间如何能够建立起相互关系呢?两个单子之间的因果联系或其他联系,会不会毁灭它们的独立性呢?答案是肯定的,莱布尼兹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因此,他否定任何单子影响其他单子的可能性,因为没有让单子间相互影响的渠道。但他并没有否认,在日常生活中,事物或许确实会相互影响;事实上,莱布尼兹断定,从表面上看单子之间好像确实相互影响,但从本质上,单子之间不可能有相互作用。

莱布尼兹并没有求助于上帝的不断创造来解释这种现象,他有一套看似精彩绝伦的理论,概括起来,就是预定和谐说,但实际上,它并没有比它试图取而代之的偶因论更为完善。上帝创造出由无数单子构成的宇宙时,规定每个单子都必须独立于其他单子,存在于固定的地点、固定的范围,它的一切行动、思想、感知和意志,都是上帝最初创造它时赋予它的本质的产物。为了解释为什么刺我的手指时我会感到疼痛(莱布尼兹顺便借用了马勒伯朗士的一个例子),莱布尼兹认为,每个单子发生的变化,都伴随着所有构成宇宙的其他单子的相应变化。这并不是说一个单子的变化会伴随着另外一个或两个单子的变化,因为这种有限的变化将会推翻整个连续的布局,而这种布局正是整个单子系统的实质。任何单子的任何变化都不会影响其他任何单子,然而,由于宇宙间所有单子之间的和谐是上帝预先定下的,所以,任何一个单子的任何变化都伴随着其他所有单子相应的变化,因此,任何行动,无论重大与否,都伴随着整个宇宙实体本质上的变化。

这样的解释或许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莱布尼兹试图保证的单子独立性也毫无价值,此外,这整个系统也存在明显的缺陷和矛盾。根本就没有用来反映宇宙的窗口的单子,如何能够像他说的那样反映宇宙呢?认为上帝创造整个宇宙的因果行为是一个毫无因果关系的系统的基础,这样合理吗?一开始就完成创造世界这个伟大的奇迹,真的就好过偶因论者所说的“上帝不断重复创造世界”吗?我们真的能够假设宇宙在创建之时同时创建了一种绝对的和谐,然后一直延续下去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预定的和谐是否就意味着人类所做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人类的行为完全没有自由意志,一切都是宿命?这些问题都令莱布尼兹的信徒们感到十分棘手。但是,我们在挑毛病的同时,也不能忽视这种观点的价值。

对此,莱布尼兹提出了几点极其重要的建议。首先,他坚持认为构成宇宙的本体只有一种,只是在有意识的意图上有所差异。我们会发现,我们很难确定无机物甚至低等有机生命体的意图:一座山、一片海藻、一个网球拍、一条虫子或一只刺猬,它们的有意识目的是什么呢?虽然我们承认很难确定它们的意图,但这绝不是否认它们有意图;仅仅因为我们对它们意图的无知就否认它们拥有意图,这就完全违背了哲学的思维方式。同样,莱布尼兹认为上帝、人类甚至铁路桥的性质都相同,这对于妄自菲薄者和狂妄自大者都是一个很好的教训。此外,莱布尼兹强调这些本体都是精神的而非物质的,对于这种说法,我们不必一直追究下去。最后,他否认了物质和心灵之间的因果联系,因为对他来说,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他的问题是心灵与心灵的关系问题,即他所说的任意两个实体之间的关系。这些实体之间看似有着因果联系,实际上它们只是上帝预定的和谐中的独立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