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韩文公云:『物不得其平则鸣』,人之于言也亦然。其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盖必郁于中而后泄于外者也。王君友竹之诗,信善鸣矣;即古所谓高出魏、晋不懈而及于古者近是。其生平潇洒不群,豪于饮,与人交无所可否;迨与之语道理、辨古今,则毅然不可面夺。忆甲午余六十生日,招饮带草堂,一时士夫俱在座焉;酒酣耳热,君独纵谈天下事,慷慨累万言,若河决下流而东注,若驷马驾轻车就熟路、而王良造父为之先后也。遇不平处辄欲砍地长歌,四筵咸惊,其风概固可想矣。自沧桑变后,境益穷而诗酒益耽嗜,自言引满不胜少时。识者知其借醉乡之意,有托而逃,抑亦陶潜一流人也。
时匪势汹汹,宫原少将正人聆其名,定交后以义请而强委任焉。君为桑梓计,义不敢辞,爰往新、苗各庄安缉,不害一命、不取一钱,阅数月而两邑无警,皆君之力也;至今内山人犹啧啧称之焉。明岁举一子,知者咸谓君能以道自任,天之报施亦自不爽矣。
所居如此江山楼,日以诗酒自娱,不与世涉。樱井知事任吾邑日,大开诗社,屡欲延致。后郑毓臣广文为通其意甚曲,因偕其谱弟瑶京、箴盘会于潜园吟坛。知事喜赠以诗,有『我与名园真有幸,三王同日访梅来』之句,登于新报;亦可见知事之独具青眼,爱才如命也。由是三子之名益着,远近称三王焉。然友竹雅不欲以诗名;第足迹所经,意所感触,又未尝不寄之于诗,诗亦无不可传也。夫传与不传,固非友竹之意,虽世情贵耳贱目,未必能知其所以然,数十年后当有饥渴思之者。盖人生一艺可传,即不与草木同朽;况其节操又飘然有古逸民风也。
于戏!余今老矣,阅人已多,如君之持躬处世,颇不易得,是以独深爱之。今春适登其楼,得其诗稿及所著诗话,读而忘倦。纪其梗概于简端,谓为友竹序也可,即谓为友竹传也亦无不可。
戊戌寒食节,北郭园老人郑如兰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