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戚南塘剿平倭寇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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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舒兵备建宁善政

初分巡整饬兵备建宁道舒春芳,号健庵,江西人也,其抚福宁建宁等处地方,视民如子,所至之民,皆以父呼之,虽妇人如子,亦皆知其为舒道也。凡户婚词讼军政得失,公皆区处合宜。有盗窃鼠贼,告于舒公,公虽得其真情,但令赏之,不复拟以重罪。有乡官林御史者,原贯莆田人,为倭贼扰乱,不敢归乡,乃居于建宁城内,举家男女宝贝衣服器皿,皆在焉。因大雨屋漏,令工匠翻盖屋瓦,匠佐见房内多有美衣宝器。又有羊皮箱簏数十,疑其内悉是金银,心甚艳之,及盖屋完,乃出谋于浦城县猾盗蒋承熙,承熙笑曰:“恐非全是金银,若果是金银,吾自有计,可尽得之。”匠者证言的以为金银也。承熙大悦,酌酒以饮。匠者曰:“事谐,当其分之。”由是二人乐饮而罢。逾数日,承熙果盗出来,开箱簏看视,皆金银也,无虑数万余两,贼皆欢喜殊甚,置酒相贺。中有一贼云:“且莫欢喜,须防舒建宁道那老贼头。”

却说林御史清晨睡觉,见房门尽开,急起视之,而家中赃镪为之一空,举家惊惶,莫知适从,乃告于舒公。舒公笑曰:“尊公自为纠劾风宪,乃为小盗所侮耶?姑待数日,我试为公略加寻觅,何如?”林御史只得退去。舒公因自思曰:“建宁城中许多人烟,知是何人为盗?此事极难采访。”忽一日夜晚,舒公自将马尾为发,戴小帽子,着小衣服,径至钱仓王庙中,匿于佛殿下。皂隶门子俱在门外伺候,亦皆隐匿不动。饭顷,偶有三人来庙中焚香祷祝,云:“某等别无他事,只为相邀盗得乡官林御史赃镪数万两,昨闻在舒建宁道处告发。诚恐此人利害,倘或搜出事实不便,敬来告许三牲酒食,良愿祈保无虞,随即赛还,不敢拖延。伏望圣慈保护保庇领受大愿。”言讫,掷王交于地,两片俱覆,贼众大骇,复祷祝如前,掷王交于地,两片俱仰,贼又大骇,再掷之,一仰一覆,贼众心疑,遂一齐同入房中去讫。舒公蹑足而出,轻步追随潜窥之,见贼众三四人低声附耳而语,各各点头。有一贼以手抚卧床踏板,其板动摇不止,因谓众贼曰:“宜取出埋过。”众贼闭目摇手,令其勿言。舒公大声叫曰:“贼皆在此!皂隶门子何在?”皂隶闻知,慌忙奔入。贼正欲遁走,被舒公亲手扯住二个。皂隶喝曰:“舒爷在此,何得无礼!”贼跪地俯伏,皂录遂将二贼缚住。令地方总甲来,掘其踏板下及床下数处,果得皮箱数只,打开视之,尽皆金银宝物。

次早,召林御史来,舒公含笑迎谓之曰:“所失金银有几许?公盍明言。”林御史举止羞涩,口欲言而止者三。舒公即令皂隶抬出皮箱与之。林御史见原物一毫不动,大惭,谢曰:“愿与健翁共平分之。”舒公笑曰:“我若要时,当公未来,我先自兜入己,有何不可?特用些小,汝亲自与吾皂隶可也。”林御史如其言,拜谢而去。

又有为商于外者,数年而归,其妻问曰:“汝出去数年,所得财物几何?”其人曰:“吾所得只有二十余两,因见日暮天黑,吾恐盗人谋算,将银藏在某处社王石屋子内。”次早寻之不见,哭倒于地,奔告舒公。舒公曰:“汝出去几年矣?”对曰:“四年矣。”公曰:“汝藏银之所,有谁知之?”其人曰:“并无人知。只是昨夜对妻说。”公曰:“是必汝妻有奸夫也。”即遣人拘其妻至,妻不认。公令加刑,其妻泣谓夫曰:“自尔去为商之后,家中或乏粮米,或无柴炭,多赖邻居某少年,往来家中,经营处置,方存性命。汝昨日始归,不知因甚,即告我于官司。”舒公即遣人捉邻居少年至,果于其人告妻放银在某处石屋时,已先听得,随即夤夜去窃,因此词服。由是远近强盗,咸畏其神察。

又尝突入县衙,听知县问词讼,见其所问得实者则出;其不是者,即面斥之,故各县知县虽有贪酷者,亦少有所勉励。每夜巡城,尝戴小帽十数样,或方巾,或毡帽,或棕笠,或纟至丝帽,或马尾帽。其假须亦有数样,有黄须,有赤须,有乌须,有白须,有五路须,有三路须,胡须,髭须长短不一。衣服亦有数样,更易不一。或从南门出,自西门而入,或从北门出,自东门而入。因遣皂隶诈以银数星,令守门者开门,有妄开者,次日辄重笞之,有不肯开门者,令皂隶曰:“舒爷爷在此,何不开门?”答曰:“舒爷爷暮夜必不肯出来,吾但知守门而已。虽舒爷亲来,吾亦不开。”次日辄必赏之。于是人皆惶悚,恐其觉察也。

又有一人卖菜为生,每夜晚无灯,趁月光时携酒一壶,豆腐一盘,杂以菜蔬,坐于门外猪圈上,自斟自酌,对月而歌。忽皂隶大喝一声曰:“舒爷在此,何得高声!”其人惊恐,慌忙跪下。舒公曰:“汝既家贫,自能饮酒作乐,如此亦好,但不许至醉酗酒,又当谨慎火烛。起去。”其人连忙收拾酒壶,入舍去。

其为人如此,是以民皆爱而畏之。凡四处贼檄,旁午须播鼓四五通,方始开门。及开门时,而指挥千户以下,悉皆分拨已定,某人于是处把守,某处令某人把守,辄合机宜。尝亲自督兵拒贼,每如军士样妆点,或在前军,或在后军,或在中军,虽近侍之人,亦莫能测其往来形迹也。凡出,尝令四人抬一肩舆,则择部下皂卒状貌颇类己者,令其坐于上,自惟轻步而行,倦则用二人以竹兜抬之,是以多遇贼兵而卒能保其身也。尝有贼兵标掠福宁州,公督兵与战,众寡不敌,大败而走。徒步至一店舍,见有老妪治饭,舒公以钱与之买饭充饥,妪曰:“官人莫非舒爷爷乎?”公曰:“汝问他何如?”妪曰:“早晨有贼三四人至此,谓有舒建宁道最为可恶,每与吾辈作仇,今当生获之,剁为肉酱,方始泄吾忿恨。”言未毕,又有一贼突至,问曰:“汝见舒建宁道过此否?”公与老妪皆诡绐之,曰:“早晨舒建宁道大吹大擂过,已甚久,今不及矣。”贼乃返去。公谓妪曰:“吾不敢久停,顾为火速蓐食,将以避贼。”妪即蓐食与之。舒公挈饭缠于身上,徒步而逃,及日昃,皂隶轿夫始至老妪店内。妪具言始末,皂隶大惊,催迫寻找,而公已至建宁境上矣。至是闻新倭大至,公复帅兵二千,径到福宁州把隘,适贼兵抄掠村落。时日暮,贼入民居治爨,舒公军细作探知之,会风骤起,公令军士各持鼓角匿贼营后,戒曰:“见火起,方可大吹大擂。”又分布诸军夹门路伏弩。夜二鼓,公带随行军士三十人,亲至营畔,顺风放火炽,风猛火炽,贼皆惊起,诸军呐喊鸣鼓角。贼冒死杀出,两下伏弩齐发,射死大半,生擒四十余人,斩首九十三颗,遂命建阳县县丞包大中,将众贼之首级解送至泉州,以见樊御史。樊御史令建宁府库内出银,以赏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