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欲望高速
18353800000021

第21章

这一边,业余组织部长传得更玄,李大为挨批斗、受处分、调离、免职之类的消息在东南县特别是境内高速公路沿线不胫而走。四海路桥被抓的人全部放了,在工地上耀武扬威。当地村民更加认为这些小道消息确凿无疑:李大为是为他们主持正义得罪了某些权贵,从而受到排挤。一时之间,群情激奋,议论纷纷:

“我们要为李局长讨说法!”

“不能让好官受气,让清官寒心!”

“李大为是咱们的好局长,不能让他调走!”

“不能让贪官污吏欺压李局长!”

“走,咱们到高速公路工地上去,上面不给说法就不准施工!”

“对呀,我们只有这种办法,逼上面给说法!”

……

犯了众怒,老百姓也不是好糊弄的。像火点着了一样,群众愤怒的情绪爆发了出来,仅仅半个小时,成千上万的村民来到了高速公路工地。

告急!告急!东南县境内高速公路建设工地全线停工!都是因为当地村民阻工所致!如此全线阻工场面骇人听闻,务必迅速平息阻工风波!

赵大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全线停工,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当他得知村民是为李大为鸣不平而阻工时,也有几分高兴:李大为要真调离或免职,那破财消灾值得。李大为是不是真的败走麦城,赵大勇并没听到确凿的消息,他忙打电话向贺云飞求证。贺云飞叹气说功亏一篑,不过把王政委调走了,派了个心腹过去,李大为一言堂的局面永远过去了。赵大勇这才急着把群众阻工的事说了。贺云飞简直不相信,惊慌失措之余,庆幸好在这次调动李大为没成功,不然不知如何收场。听说李大为仍旧原地不动,赵大勇肺要气炸了。“贺局,全线停工,我要上告,告到省委省政府!”他歇斯底里吼道。

贺云飞心慌意乱,见赵大勇添乱,铁青着脸:“瞎吼什么,我不正调兵遣将?”这事告到上面去了,一旦追究责任,贺云飞难辞其咎。

熊健生第一时间接到贺云飞电话:“健生啊,机遇来了,只要你把事态平息下去,你就树了威信,东南县公安局长非你莫属。你要抓住机遇,不要让别人抢了头功。”

“谢谢贺局栽培,我一定好好露一手。”熊健生踌躇满志。这时,刘鹏跑来着急请示他,李局长手机打不通,怎么办?熊健生暗喜,这个姓李的在我上任就给下马威,我才不是孬种!哼,关机?我没两把刷子敢下来吗?等着瞧,正好显露俺身手。熊健生威严地说:全局干警马上集合,全部到闹得最凶的四海路桥工地,不得有误!

熊健生带领干警赶到现场,看到闹哄哄的村民,内心有点恐慌,但又不能临阵退缩。“有理不阻工,无理不取闹。各位乡亲,有话好好说。请大家退下去,不要影响工地正常施工。”熊健生声色俱厉。

没人买他的账。人群中有人叫嚷:“你是谁?我们不认识你!”

“他是东南县公安局今天新来的熊政委,请大家……”刘鹏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人群闹开了:

“我们只认识李局长,他的话我们才听!”

“你想取代李大为,休想!我们坚决不同意!”

“听说青桥镇的村民要上高速阻车,把动静闹大,争取上面重视!”

“四海路桥手眼通天,我们搞不赢它!”

“走,我们到青桥镇,上高速!”

……

上千群众向青桥镇涌去。干警们拦不住。熊健生干着急,只好向贺云飞讨法子。贺云飞暴跳如雷:“你们工作怎么做的?他们不阻工了,反而跑到高速阻车,这不是变本加厉?南北大动脉中断,影响会有多大?党中央、国务院追查下来,咱们谁也脱不了干系!无论如何,千方百计,不准村民上高速拦车。”

“贺局,那我们该怎么办?人抓不得,工作做不通,这群众工作太难做了!”熊健生哭丧着脸说。他没想到,带了这么多干警,居然阻止不了愤怒的群众。青桥镇派出所电话告急:当地村民要上高速,原因是他们听说李大为因为他们而受了迫害。

贺云飞强作镇静对熊健生说:“看来我得把北西市的警察和武警调到东南县,以防突发事件。另外,你们赶紧找到李大为,不是说村民闹事是为了他?他一站出来辟谣,不就万事大吉?……怎么?手机关机?联系不上?这件事是不是他一手策划的?我命令你们,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把李大为找出来。他必须到现场,他不去,你可就地免他的职……不,不行,这时候不能激化矛盾。你们用枪押着他,抬也要把他抬到现场!”

熊健生想不出其它办法,只好对身边干警说:大家马上找李大为,分头找,务必找到他,要快!找到了,马上向我汇报!用枪逼着他,也要把他押到现场!我实话告诉大家,今天的事因李大为而起,现在事态突变十万火急,如果李大为不出面,后果不堪设想。

刘鹏等干警急了,忙着打电话联系李大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没错。今天的局面,李大为不到场,恐怕难以收拾!唐秀丽呢?她应该知道李大为的去向。刘鹏急着打她手机。

天高云淡,青松翠柏。唐秀丽正默默地拾级而上,看到曹正中独自一人蹲在妻子罗萍的墓碑前,仿佛沉浸在遥远的思念中。两年前,罗萍也是她的战友,两个人在一个办公室相处了几年,她的雍容大度给唐秀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那时曹正中急功近利,为了升迁,与张振威来往甚密。罗萍苦苦规劝,曹正中开始醒悟。东南县打黑风暴席卷而来,罗萍挺身而出挡住射向李大为的子弹,并亲手击毙了张振威的手下。临死,她艰难嘱咐李大为,要他拉曹正中一把,他本质不坏,还有救……

唐秀丽把手中的鲜花轻轻地放到罗萍的墓碑前,惊扰了曹正中的沉思。他抬起头,有点诧异:“秀丽,你怎么来了?”

“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罗萍生前跟我一个办公室,咱俩好着呢,没红过一次脸。”唐秀丽伤感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来了,李局谁照顾?”曹正中说。

“他家里有个大美女,电视台的,知名度高,属于重量级,我们不用操心。”唐秀丽淡淡地说。

两人陷入了沉默,内心却都不平静,都有好多话要敞开心扉说。想起李大为的叮咛,唐秀丽鼓起勇气说:“正中,我是不是对李局太那个……太好了?”

“对他好是应该的,他是领导啊,对领导好,难道有什么错吗?”曹正中说。

“我不但把李局当领导,也把他当兄长看待。”唐秀丽说。

曹正中专注地看着唐秀丽,捕捉到了某些信息:“李局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男人,喜欢他没有错。秀丽,你知道吗?读大学时,罗萍喜欢的是李大为,我是略施小计横刀夺爱。罗萍是为她爱的人饮弹身亡……”

唐秀丽第一次听到这种表白,很是惊讶,奇怪曹正中为何这么平静。“你……你嫉恨李大为吗?”唐秀丽犹疑地问。

“两年前,我忌妒李大为,不择手段想超过他,为了提拔我甚至自甘堕落,扭曲人格,连罗萍也敢伤害。现在,我不再鸡肠鼠肚,那是半截子眼光,没出息。真的,我现在丝毫不嫉恨他,反而佩服他,拥护他。”曹正中坦然说。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正中,你今天才真正走入我心里,我为你的坦荡和大度折服。”唐秀丽高兴道。

“大为现在有一个舞台,更能充分展示自己的魅力,喜欢他有什么错?秀丽,说真的,我……我也喜欢你,为此自卑、犹豫,你那么优秀,怎会接纳一个犯过错误的人?我也想向你表白,但是我不要你的怜悯,更不会乞求你。爱,是自愿,是发自内心,来不得勉强,是双方你情我愿!我喜欢、我渴望得到你的真爱。”曹正中大胆地说,说完如释重负。

唐秀丽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迷人的光彩,她主动挽着曹正中的手臂,喃喃说:“走吧,时间不早了,以后咱俩常来看罗萍。”

他俩相挽着向前走去,步子不大,但是很从容很稳重。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午后的阳光把他俩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唐秀丽的手机响起来,她不想接听,生怕惊扰这难得的二人世界。活了二十几年,太累了,想靠在男人的臂弯里休息。这个男人应该能托付终生!曹正中理智提醒她接电话,办公室上传下达,怕万一耽搁重要的事。

“好吧,听你的。”唐秀丽说。刚一接完电话,脸色突变。“快走,咱们赶到青桥镇。”唐秀丽匆忙说。曹正中也没问那么多,拉着唐秀丽奔跑起来。

发动车,唐秀丽才上气不接下气告诉曹正中,刘鹏打来的电话,好多村民误以为李大为调离了免职了,他们要到青桥镇高速地段拦车,为李大为讨公道。

“胡闹,明天就会成全国爆炸性新闻。”曹正中不无担忧。

“那我们尽快赶到现场,一定要说服村民。”唐秀丽说。

远远就看见黑压压的人群,车一停下,唐秀丽跳下车,直奔人群而去。干警们拦不住闹哄哄的村民,已经退到高速公路边。熊健生束手无策。一身警服的唐秀丽英姿飒爽,跑到人群前面,大声喊:“各位乡亲,还认得我吗?”

村民说认识,那天见李局长,还是她热情接待的。有的村民说,不错,这妮子心眼好。有的村民说,是啊,我亲耳听见她为咱老百姓说话。

唐秀丽喘了口气,继续说:“东南县公安局局长还是李大为,不让他当局长,你们不答应,我们干警更不会答应。”

“我们相信你说的话,可李局长呢?总要站出来说句话,不然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村民说。

唐秀丽高兴道:“各位乡亲,你们这样关心李局长,让我很感动。李局长为大家奔波,好人必有好报。李局长病了,正躺在人民医院输液。他今中午晕倒在办公室。医生说,是累的。这几天,李局长确实辛苦。四海路桥打砸村民的案子,他这几天都是忙到深夜。顺便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青桥镇村民两年前的欠款已经落实了。”

村民嚷开了:

“原来是这样。”

“李局长是为我们累倒的,我们去医院看他。”

“对呀,不去看他,我们对不住他!”

……

唐秀丽要在场的老百姓派几个村民代表看望李大为,去那么多人没必要,表示慰问就可以了。大家好像都听她的话,一切按照她说的做。十多个村民代表上了车,其余的村民陆续散去。百多号干警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放心坐在地上歇息。熊健生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赶紧给贺云飞报喜。贺云飞的脸由阴转晴,慌忙要整装待发的干警、武警散去。

李大为没想到自己病了一下午,就闹出这么个乱子,在病床上是如躺针毡,叫来护士要拔输液针头。赵雅琴生气了,护士帮着说液要输完,才会好得快。李大为哪里肯依,好在曹正中打电话给赵雅琴,告知群众散了,没上高速公路堵车,李大为这才转忧为喜。听说还有村民代表来看望他,更让他感慨不已。

十多个村民涌进狭窄的病房,嘘寒问暖,挺让人感动。李大为挣扎着坐起来,再三说:非常感谢各位父老乡亲的关心,再一次拜托大家今后千万不要听信小道消息,更不能好心办坏事。就算对他另有安排,那也是组织需要。

村民七嘴八舌插话了:

“好人难做,好官难当。李局长,哪个贪官污吏欺负你,咱们老百姓决不答应!”

“组织我们还是相信,就怕坏官当道,打着组织的名义,祸害好官!”

“听说高管局局长批斗了你……”

……

李大为做了个手势,要大家安静下来。他说:“我还有话没说完呢。关于四海路桥放人的事,局党委是经过慎重研究才决定的。案子已经查清楚,至于怎么处理是下一歩的事,关押他们的确影响到高速公路建设。当然我们可以随时传唤他们,他们也必须做到随叫随到。受伤村民的医药费,四海路桥已经交到医院去了。哦,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四海路桥答应替施工队偿还青桥镇前几年的债务。”

村民鼓起了掌,都兴高采烈,整个病房里洋溢着欢声笑语。李大为要留村民吃晚饭,村民不肯,说大家都在等他们的信呢,他们要赶回去把喜讯告诉村民,免得他们瞎猜疑,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村民倒是高兴了,但是有三个各怀心事的男人坐到了茶楼,闷闷不乐,无心品茶。赵大勇黑沉着脸。好不容易把刘老大弄过来,在东南县耀武扬威一圈,却并没收到实效,该赔的钱照赔,李大为坐在代理局长位置仍然纹丝不动。而且经过这场风波,北西市委恐怕对李大为的安排会更加慎重,就连对李大为磨刀霍霍的贺云飞以后都不敢轻易提出把他调离,更不用说免职了。人财两空,此时有种宿命般的梦魇牢牢抓住了他,虚脱般的感觉占据了他全身。

今天的事更让熊健生感到窝囊又气愤,他固执地认为,这件事是李大为幕后操纵的,对他来了个下马威:别轻举妄动,东南县是铁板一块,都在他李大为掌控之中,你姓熊的连水都泼不进,就不要自不量力痴心妄想。退一步说,如果李大为真不知情,那毫无疑问说明他群众基础扎实,还真不可小瞧他。他到东南县当政委,当然是奔着公安局长宝座去的。看来,这希望渺茫,有可能落空。早知东南县是这个情况,他何苦下来受罪?贺云飞找他谈话时说得天花乱坠,可真要兑不了现,他也不会负什么责。郁闷、沮丧写在他脸上,他一言不发喝着闷茶。

今天好险,东南县高速交通如果中断,还不知是个啥局面,哪有心情坐在这里喝茶?逢凶化吉,贺云飞很轻松。他揶揄熊健生和赵大勇沉不住气,这点破事就让他俩成了苦瓜脸。就算李大为群众基础好,那又能怎样?老百姓要为生计忙碌,哪有闲工夫操心官场明争暗斗?今天的事是个意外,也是个巧合,李大为这段时间为高速公路沿线村民解决了不少问题,打斗案子没了结,就把凶手放出去,这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