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刘秀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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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陷平林刘秀找刘玄 见渠帅刘氏谈合兵

刘演宣布完毕之后退到了一旁。随着通通的脚步声响动,人们的目光忽然齐刷刷地转向一位年轻将军身上,只见他头戴金盔,身披锁子黄金甲内衬蜀锦的大红袍。腰间束一条玲珑碧玉扎带,左挂雕弓,右悬羽瓴箭,佩一柄长剑,外披绛色斗篷,威风凛凛,宛如天神。

“啊?我当是谁,原来是刘三公子呀!”

“啧啧,真想不到,平常柔弱洒脱、文质彬彬的刘三公子,穿上戎衣竟然如此威风,的确有大将风度!”台下的刘氏子弟一见刘秀登上点将台,个个大吃一惊纷纷交头低语,“看来,是列祖列宗显灵保佑我们,成事大有希望!”

刘秀登上点将台,环顾台下,稍顿片刻,威严地喊道:“全体肃立,清册点名!”

“遵命!”众人双手抱拳,朗声答道。

稍过片刻,各队小队长便点兵完毕:“汉军将士八千人全部到位并无遗漏!”

“好!八千乃是吉祥数字,正是上天有意安排。当年楚霸王项羽以八千子弟兵横扫天下,大败秦军。如今我们也要以八千子弟大战新军。亡莽灭新,匡复高祖帝业。刘秀不才,愿与诸君同仇敌忾,誓死效力!”刘秀一向能言善辩这次也不例外他慷慨激昂的言辞顿时激起众子弟内心深处高昂的斗志,他们纷纷高举手中刀戈大喊:“愿为匡复汉室誓死效力!”声音回荡,经久不息,伴着两面大旗威武地在风中飞舞。

诸事皆备,舂陵汉兵枕戈待旦,只待宛城李通举起义旗,便向新野地方府衙发难。

材官都试骑士日一天天临近,宛城方面毫无消息,李通也没有信使遣来。到了约定之日的前一天晚上,刘良沉不住气了,责怪刘演、刘秀道:“我就说这姓李的靠不住。明日就是材官都试骑士日,这么大的事,总该派人先联络一下。演儿,叔父总觉得有变,还是另作打算吧!”

“不,叔父。”刘秀坚决不赞同刘良的建议,“李通一心匡复汉室,决无二志。没派人联络,必有原因。我们要耐心等待,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刘演心里也很着急,但是他同意刘秀的看法,道:“叔父请稍安勿躁,等到明日,我们再作打算。”

樊宏也道:“情况不明,千万不可盲目行动。”

第二天,天还没亮,刘演、刘秀等一千人就来到舂陵的最高处,遥望宛城方向,跷足企盼,谁知望眼欲穿,直到午时,还是杳无消息。恰在此时,邓晨从寨子里赶来,着急地道:“不好了,寨子里有人传言,说南阳太守甄阜和属正梁立赐正率重兵赶来,要血洗舂陵,军中人心惶惶,家家惊恐。”

刘良一听,顿足哭骂道:“大难将至,伯升、文叔不听我言,害我宗族。”众人一听,顿时惊惶失色。刘演也不知所措。

刘秀心知宛城有异,但他镇静如常,不慌不忙地道:“叔父不必害怕。这是有人故意造谣,扰乱军心。甄阜、梁立赐正全力应付新市、平林两支绿林军,无力顾及舂陵。大哥,义兵初起,军心动荡,越是情势紧迫,我们越是要沉着应付,切忌忙中出错,酿成大祸。宛城情况不明,小弟要亲自探明真相,我义兵才好行动。请大哥坐镇军中,安抚军心。”

刘良经他一说,心情逐渐平静下来,羞愧地躲到后面去了。众人心里也渐趋稳定。刘演又是钦佩,又是担忧,拉着刘秀的手道:“三弟言之有理,愚兄就依你而行。可是宛城情况不明,吉凶未卜,三弟此行不知是怎样的艰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成大事者,不避艰险,知难而上。”

刘演感动万分,并不劝阻他,却对刘稷、朱祐说道:“两位贤弟请陪三弟去宛城走一遭。千万小心谨慎,注意安全。”

刘稷、朱祐上前拱手道:“小弟正求之不得,请伯升兄放心。就是拼上性命,小弟也要保证文叔的安全。”他们两人的武艺在众人中算是佼佼者,刘演命他俩去,可见对刘秀的关切。

情况紧急,不容耽搁,刘秀、刘稷、朱祐与刘演等人告别,刘秀叮嘱道:“请大哥切记,情况不明,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因为马匹奇缺,三个人连战马也没有。刘演把自己的黑龙驹让给刘秀,邓晨把赤兔马借给刘稷,樊宏也把心爱的桃花马交给朱祐。三个人装扮成行商,暗藏利刃。出了舂陵,飞身上马,沿着官道,如旋风一般驰向宛城。

日头偏西的时候,三人便赶到了宛城南门外。刘秀远远地往城门口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城门口的官兵比平日增加了一倍,而且个个刀剑出鞘,弓箭上弦,如临大敌。刘稷一看,失声叫道:“不好,官兵盘查如此严密,肯定是李氏兄弟举事失利。城内还不知怎么样,咱们连进城都成问题。”

刘秀勒住黑龙驹,仔细观察了半天,才道:“看情形城内正在搜捕。进城容易,出城可就难了。”

朱祐仔细一看,果然官兵对进城的人虽然盘查很严,还是放行了。但半天也没看见一个人出城。便道:“咱们进城吧!”

刘秀忙阻拦道:“还是小心为好,这三匹马太扎眼,就留在城外,咱们徒步进城。”

刘稷、朱祐表示赞同。三个转辔回来,把马匹寄养在路旁的一家客栈里,才再次进城。

守门的官兵对徒步而行的三人果然没太注意,只盘问两句,便放他们进城了。

宛城城内,完全不见了往日的繁华热闹,街道上冷冷清清,偶然有几个行人,也是脚步匆匆,生怕稍作停留就会召来灭顶之灾。两旁的店铺大多都关门打烊。一队队的官兵横冲直撞,惊得鸡飞狗叫。刘秀一看这情形,心头凉了半截。李通、李轶肯定出事了,是生是死也未可知。

三人躲到僻静之处一商议,决定还是先弄清真相,再作打算。刘秀抬头一看,见前边不远处有一年约五十的老者坐在路旁卖茶叶,便装作茶客,走到跟前,很随意地问道:“老人家,城里怎么乱成这个样子,您的生意也不好吧?”

老者打量了他一眼,沮丧地道:“可不是么,城里出了大事,连我这小本生意也难做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者审视着他,连连摇头道:“客官不要过问,免得招惹麻烦。这两天不知有多少多嘴多舌的人丢了性命。”

刘秀掏出一块银子,扔在茶摊上,笑道:“我是刚来宛城的买卖人,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安心留在城里做买卖,请老人家帮帮忙。”

老者看见银子,眉开眼笑,忙把刘秀拉到一处断墙后面,低声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城里有姓李的弟兄二人图谋聚众造反,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太守甄大人就把姓李的全家抓了起来。今日申时要在西门口开刀向斩,焚尸示众,连小孩儿也不放过。城里的人都被官兵赶到西市口观看杀人去了。”

刘秀听了,热血上涌,想不到李通一心匡复汉室,竟遭此大难。他强忍悲愤,告别老者。把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刘稷和朱祐。朱祐一按衣内的短刀,愤然道:“咱们马上去西市口,杀官兵,劫法场,救出李氏全家的性命。”

刘稷也满腔怒火道:“李通、李轶一心复汉,不想遭此劫难,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刘秀打断两人的话道:“千万不可鲁莽行事,西市口咱们一定要去。但一切听小弟的安排,明白吗?”

“明白!”

西市口在宛城的西北角,历来是官府处斩犯人的地方。刘秀三人匆忙赶到,远远看见人山人海,旌旗拓展,正中的高台上,执戈仗剑的新朝官兵围在简易棚的周围。那里是监斩棚无疑。三人挤进人群一看,只见无数的官兵全副武装,刀戈并举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正中的场地上一字儿排开跪着发辫散乱,背插亡命牌的待决犯人,每个犯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刽子手,怀抱鬼头大刀,寒光闪闪,令人不寒而栗。

天色阴沉,冷风凄凄,刑场上人山人海,却静得怕人,只有随风飘摆的旗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忽然,“哇”地一声,从刑场正中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人们的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争相往婴啼的方向看去。只见待决犯人的队列尽头躺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婴儿的旁边,同样站立一个面目狰狞的刽子手。人们的心碎了,泪水浸满眼眶,怒火在胸中升腾。

刘稷、朱祐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愤怒至极恨不得冲上去,与新军拼个你死我活。刘秀的心也被怒火烧焦了,奋力挤到最前面,仔细在待决犯中搜寻,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连嗷嗷待哺的婴儿,李氏门宗男女老幼总共六十四人,却不见李通、李轶的影子。他心中稍安,可是,还是怕自己没有看清楚。因为犯人待决,发辫散乱遮住了面部,难以辨认。正要再细细察看,忽然刘稷轻轻一拉他的衣袖,俯身低语道:“文叔不用担心,李氏兄弟肯定逃脱此劫。愚兄也细察几遍,里面没有他二人。”

刘秀总算彻底放心了。为了不引起官兵的怀疑,忙拉着二人往人群里退去。

在婴儿的啼哭声中,监斩棚里走出一个穿着都尉官服的中年人,目光阴冷地扫视着围观的人们,大着嗓子说道:“列位,今天是个不寻常的日子。我宛城官兵同心,一举捕获图谋反叛朝廷的李氏全家六十四口。等一会儿,申时已到,这些大逆不道之徒就要王法加身。前队大夫甄大人亲自监斩,还有几句话要跟宛城的百姓说。”

人群一阵骚乱,发出了嗡嗡的议论之声。刘秀忙向身边的一位老者打听道:“请问,刚才那位大人是谁?”

老者小心地打量着四周,一拉刘秀衣襟,俯身低语道:“他就是新任南阳属正梁立赐,听说还是当年摄皇帝府上的心腹家将,咱们宛城百姓认识他的人不多,可是,知道‘梁剃头’的人不少。”

“梁剃头?”

“梁立赐杀人如麻,老百姓就暗地里送给他梁剃头的绰号。”

刘秀默记在心。抬头看去,监斩棚又走出一个年约五十穿官服大冠的人,自然是南阳太守甄阜无疑。甄阜走上台前,满脸堆笑,双手抱拳,声音响亮,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下官有幸破获李氏谋逆一案,实是仰赖陛下齐天之恩德。我宛城官民既是新朝子民,理当剖心沥胆报效陛下,尽忠于朝廷,克尽臣民之责。可是有乱民如李氏者,不思君恩,悖逆纲常大义,密谋叛逆朝廷。今日得此下场,实是天不容他。南阳之民,是否还有像李氏一样,有不轨之心的么?就请刑场下看一看。胆敢悖逆犯上,图谋不轨,李氏一家就是前车之鉴。本官顺便说明一句,李氏一案,尚有主犯李通、李轶侥幸漏网脱逃,有知情的,举报官府,自有千金官位之赏。若知情不报,藏匿钦犯,罪同李氏,灭其宗族。”甄阜脸上的笑容凝固似的,声音阴冷疹人。突然嗥叫道。

“时辰已到,行刑!”

蓄势以待的刽子手几乎同时举起鬼头大刀。围观的人们赶紧闭上眼睛,不忍目睹。耳听鬼头刀切下的声音,婴儿的啼哭声嘎然而止。睁眼看时,刑场上血流成河,人头乱滚。吓得胆小的人们惊叫着,往外奔跑。忽然,高台传来一阵阴冷的大笑声,只见梁立赐一指混乱的人群,大声叫道:“都给我堵住,一个也不准走,就是要让这帮刁民看看反叛朝廷的下场。来人,架火焚尸!”

人们更是吓得面如土色,都想快点离开这种人间地狱般的地方,可是周围被官兵铁桶般围住,不准离开,只好乱哄哄地吵嚷着,呆在原地观看魔鬼的游戏。刘秀三人目睹李通全家惨遭杀害,恨得眼冒怒火,拳头紧握。刘稷、朱祐性情刚猛,忍不住要冲上去痛杀一番,都被刘秀阻止。刘秀本想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外面有官兵把守,出不去。

梁立赐一声令下,场中一堆准备好的干柴被点着,顷刻间火光冲天,兵卒、刽子手立刻把身首分离的李氏六十四人扔进火海中,不多时浓烟翻滚,一股烧焦尸体的臭味在空中弥漫,呛得周围的百姓咳嗽不止,不少人呕吐起来。刘稷、朱祐又要冲上去拼命,刘秀紧紧拉住两人的手,低声而有力地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他们报仇的时刻不会很远,咱们当务之急是回去报信。”

火光越来越小,地上的血迹也被烤干了。梁立赐终于下令放行了,目睹惨景的人们战战兢兢,心有余悸,一哄而散。刘秀三人也随着人流离开西市口。

城内官兵的搜捕依然紧急。刘秀暗忖,出城肯定困难。眼见天色擦黑,三人便躲在一家客栈。等到夜深,方坠城而出。城外取了战马,连夜赶回舂陵。

舂陵正等得焦急,听李通全家惨遭不幸,八千子弟兵人人义愤,争相向柱天都刘演请战,原先怯惧的情绪不见了。的确,匡复汉室的第一役,流血的不是刘氏,却是李氏,足以令每一个刘姓人羞愤。刘良涕泪横流,合掌叹息道:“李通君子,李氏忠义。刘良惭愧,错怪李通。演儿,快下令兵发宛城,叔父就是舍去这身朽骨,也要为李氏一家报仇雪恨。”

“对,兵发宛城,为李氏报仇雪恨。”前来请战的诸营将士也齐声吼道。

哀兵必胜。就是没有李通的内应,舂陵子弟兵也有取胜的可能。刘演望着一双双被仇恨烧红的眼睛,动心了。

刘秀阻拦道:“大哥,首战成败,事关重大。甄阜、梁立赐早有防备,千万不可冒险犯进。”

刘演摇头道:“李通事败,我舂陵起兵的消息必然泄漏,如不主动出击,难道坐等新军围剿。”

“大哥言之差矣,李通虽然事败,我舂陵起兵的消息却没有泄漏。甄阜、梁立赐抓获李氏全家,只是在宛城监斩焚尸,威慑百姓,却没有率兵进剿舂陵,便是明证。”

刘演觉得有理。是啊,如果甄阜、梁立赐知道舂陵起事,早已率部进剿,决不会呆在宛城耽搁,给舂陵喘息的机会。

刘秀见大哥听信了自己的话,便又道:“我子弟兵初起,士气高昂至关重要,首战必须百分之百取胜。如今南阳甄阜、梁立赐兵多将广,又有防备之心。我八千子弟兵如无外援内应,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

樊宏、邓晨、刘嘉、刘良都觉得刘秀说得有道理,激愤的心情开始平静下来,一起望着刘演。刘演道:“三弟,有何计策,请尽管说。”

“内应断了,外援还在。眼下绿林军的新市兵、平林兵就在郢州、随州与新军争战。我子弟兵若与新市兵、平林兵兵合一处,其势蔚为壮观,战甄阜、梁立赐不是难事。”

刘秀话音刚落,樊宏、邓晨、朱祐、刘稷、臧宫等人纷纷表示赞同。刘演却道:“新市兵、平林兵不过是山野贼寇,为新朝不容,起兵反莽。我舂陵汉兵反莽为的是臣复汉室,岂能与他们同流合污。”

刘良也道:“演儿说得对,我刘氏岂能与贼寇共事。”

刘秀耐心劝说道:“匡复汉室虽然是我舂陵起兵的宗旨,可是不反莽何能复汉。绿林军举义旗,反王莽,天下归心。同样是反莽,为什么不可并肩作战共击新朝?何况目下形势危急,合则共享其利,分则皆受其弊。甄阜、梁立赐就是不希望咱们兵合,以利他们各个击破;逐一剿灭。”

一番话,合兵之利,清清楚楚,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刘演只得道:“既如此,便请三弟速往随州、郢州,说动两家合兵,共创大业。”

计议已定,刘秀来不及歇息,又要起程。刘稷、朱祐又要跟随,刘秀笑道:“两位是刚猛之将,冲锋陷阵不在话下,可是这次不是去打仗,还是请嘉兄同去为好。”

刘嘉行事一向稳重,武艺也不错,听到刘秀点到他,欣然同往。两人稍作装扮,便跳上战马,往南奔驰。

舂陵距随州,近四百里,两人抄近道,急行如飞,赶了半天一夜,第二天辰时,总算赶到随州地界,已是人困马乏。在马上草草吃点干粮,强打精神,继续赶路。刘秀四下张望,见前面山峦起伏,行人稀少。暗忖道,随州已在平林兵手中,这一带也该有平林兵活动,怎么才能跟他们联系上呢?

两匹马缓缓进山,因为赶了一夜的路,马也乏了,两人不忍心再急赶了。抬头往山上看,但见树木蓊葱,似乎藏有于军万马。刘嘉担忧道:“如此险地,恐怕会有盗贼出没。”

刘秀笑道:“随州尽为平林兵所有,就是有人埋伏,也是平林兵无疑。咱们正愁找不着他们呢!”谁知,他话音刚落,忽然感到马往下沉,黑龙驹也知道不妙,奋力往上跳。可是晚了,只觉得脚下发空,“扑通”一声掉进陷马坑里。

刘嘉紧跟其后,一见大惊,慌忙拨马躲闪,谁知马蹄刚踩上路边的草地,也是“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刘秀知道中了埋伏,急也没用,干脆耐心等着。不多时,就听见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叫道:“又抓住两个奸细!”

“哈,交给渠帅,便是奇功一件。”

紧接着,有两只挠钩伸了下来。刘秀不等挠钩钩住自己,便用双手抓住。上面觉得钩住了,便用力往上提。刘秀刚露出坑口,就被几个衣衫破旧的汉子摁倒在地,用绳子捆了。紧按着马匹也被钩了上来。回头看,刘嘉也被另几个捆了。

刘秀细心观察,猜测可能是平林兵。便不慌不忙地问道:“请问你们是什么人?大天白日竟敢劫道岂是君子所为?”

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冷笑道:“告诉你,我们是平林兵,专门在这儿抓奸细,怎么算劫道。再敢胡说,小心你的狗头。”

刘秀大喜,忙道:“平林兵弟兄,我们不是奸细,是专门来找你们渠帅,共商大事的。”

“呸,还敢嘴硬。瞧你们这身打扮,不是新朝狗官,就是豪强地主。待会见了我们大人,自会有你的好看。”

刘秀哭笑不得,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衣服落满灰尘,经汗水浸透,又涩又臭,哪像官宦人家的打扮。不过,比起平林兵身上的破旧的衣衫,还算得上奢华。

几十个兵卒押着刘秀、刘嘉,牵着马匹,沿着盘旋而上的小路上山,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爬到山顶。山上只有一座简易的山寨依山势而建,几百名兵卒正在树下习练武艺。小头目看了两人一眼,对手下吩咐道:“好好看着,别让他们跑了。我去禀报安集掾大人。”

小头目进了山寨,没多会儿就回来了。一脸的阴笑,说道:“我安集掾大人说了,先打一百军棍,再行审问。来人,给我打。”

两旁的兵卒二话不说,按倒刘秀、刘嘉,举棍就要打。刘秀一看要吃亏,自己挨打,受点委屈事小,见不着平林兵渠帅事大。心里一着急,忽然想起了刘玄。刘玄杀了游徼的当晚,刘秀亲自送他出了舂陵,刘玄就说过要去投奔平林兵,这时候说不定真的就在平林兵当中。想至此,他突然大声喊道:“刘玄刘圣公何在,我们从舂陵而来,有急事相告。快带我们去见刘圣公。”

手举大棍的兵卒一听,慌忙扔了棍子。小头目吃了一惊,忙问道:“你们真是从舂陵而来?”

刘嘉不耐烦地道:“这还能有错。我们是来找你们渠帅商议大事的,你们这么做,岂是待客之道?”

小头目赶紧松绑。忽听身后有人问道:“刚才抓来的奸细在哪里?”

刘秀听出是刘玄的声音,抬头一看,见寨门前站着一名平林兵将官,正是刘玄。忙惊喜地叫道:“圣公兄,我们在这儿!”

刘玄走过来定睛一看,认出二人。慌忙上前拉着两人的手激动地说:“文叔,嘉哥,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刘秀道:“一言难尽,还是进了山寨再说吧!”

“对,对,”刘玄这才想起自己是主人,忙殷勤地邀请二人进了山寨,来到大厅。刘秀把此行的目的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请圣公马上带我们去见平林、新市渠帅早定大计。”

刘玄闻听大喜,道:“想不到伯升兄这么快就起兵了。刘玄无能,在乎林兵中只做个安集掾的小官,也帮不上大忙。不过,平林、新市兵势单力薄,难以对新军展开大的攻势。两家渠帅也许有合兵之意。平林渠帅陈牧就在随州,我带你们去见他,晓以合兵之利,也许他会考虑的。”

刘秀、刘嘉心系舂陵,不敢耽搁,立刻就要动身。这时,从后房走出一名二十来岁的秀丽女子,对着刘玄嫣然一笑道:“相公,妾身听说舂陵来人了。”

刘玄笑而不答,却向刘秀道:“文叔,你看她是何人?”

刘秀莫名其妙,仔细打量着那女子,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只得摇摇头,刘玄有些失望,说道:“文叔还得么?当年你我去新野卖谷,在酒店里遇着一个豪饮女子……”

“韩氏女?”刘秀忽然想起,脱口而出叫道。

“不错,正是小女子。”那女子上前,给刘秀、刘嘉道个万福说道,“我兄长韩虎硬逼我嫁给了当时的新野游徼屠天刚做妾。可是屠天刚生性暴戾,根本不把我当人,非打即骂。后来圣公逃避官兵追捕,躲入屠天刚府中,我把他藏入房中,躲过官兵的搜捕。再后来,我们就逃离都尉府,投奔平林兵。”

刘秀听明白了,忙上前施礼。

“原来是嫂夫人,小弟有礼了。”

刘嘉着急地道:“此时不是细谈的时候,咱们速去随州要紧。”

刘玄知道他们心里有事,忙与夫人匆匆告别。三人出了寨门,上了马,如飞一般驰骋,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赶到随州城外。因为有刘玄带路,诸事顺利。两人顺利地见到平林兵渠帅陈牧,正巧新市兵渠帅王凤也来随州与陈牧商议军情。四人围坐在一起,谈起合兵之事。

铁匠出身的陈牧人高马大,脸色紫黑,说起话来,直来直去。粗大的嗓门说道:“舂陵刘氏,那是汉家皇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穷也少不得吃穿,为啥非要拎着脑袋反王莽?”

刘秀笑道:“如今是新朝天下,我刘氏没有了那份尊贵。跟贫民百姓一样受尽新朝的欺压豪夺。祖宗留下的那点儿家财,支撑不了几年。趁着还有点家底可以充作军资,不如跟天下豪杰一道起兵反莽,也算我刘氏为天下百姓出点力。”

“刘公子说话,果敢痛快!”陈牧拍手称赞。

与陈牧相比,新市兵渠帅王凤讼师出身当然要儒雅得多。他审视刘秀二人,道:“舂陵刘氏,汉室宗族。今王莽篡汉,身为汉室子弟,你们不会甘心吧。此次起兵,是否有复兴汉室之旨?”

刘秀笑道:“我兄弟孤陋寡闻,才疏学浅。此次起兵实在是官家所迫,求一条生路罢了。至于复兴汉室,需我宗族中才识非凡的人才能实现,我弟兄眼下倘不敢有此奢望。自古天下,贤者居之。王莽暴虐,神人共愤,天灭新朝为时不久。豪杰并起,渠帅也可称王。关于天下归谁,自有天命,非人力所能为。眼下我们共同的敌人就是新朝己莽。合兵之利……”

“合兵之利不屑细说,我们自会明白。”王凤打断了他的话,看了陈牧一眼道。

刘嘉惊喜地道:“这么说两位渠帅愿意兵合一处。”

陈牧大笑。道:“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傻瓜也会懂得这个道理。”

王凤站起,走到张贴着地图的屏风前,道:“我们两家早有合兵之意。现在,请两位一起商议具体的作战方案。”

刘秀、刘嘉相视一笑,一夜的奔波总算换来了满意的结果。

秋风瑟瑟,原本生机盎然的田野一片荒凉,枯枝败叶在风中飘舞,风声从树梢间发出呜呜的凄鸣,仿佛一切满是哀伤地奄奄一息。顷刻间冲进家门,刘演在前,刘秀兄弟前脚踢着后脚,一阵风冲进厅堂后边的内室。未进门大家先不约而同喊一声:“娘!”

樊娴都躺在病榻上,正安详地闭目静养。唯有此时,她那柔弱而操劳不息的身躯犹如婴儿般稳静,那祥和的表情仿佛正沉浸在淡淡的喜悦中。经过了一辈子的风风雨雨,在多少次艰难的动乱和挫折面前,她从未畏缩,始终心平气和地面对,默默无闻地料理着家中的大小事情,面对生活的种种磨难,她用隐忍化解了一切。而今静静躺在花费了多半辈子心血来操持的繁大家业中,她如同波涛汹涌汪洋大海中一叶沉静的扁舟。

刘家众兄弟在大哥带领下,一头扑到母亲榻前,铁血汉子们此刻再也坚强不起来。刘演抬起脸来看看平日如此熟悉的娘,才几天没见,而此刻却似乎有些陌生。他的心如刀绞般疼痛,心中有千言万语又如何吐得出?滚烫的眼泪在他沙尘满面的脸上冲出两道泥沟。

樊娴都听到响动,挣扎着侧过身子。望着盈满泪水的刘演,嘴角费力地微微翘起,枯槁的手臂已大不如前灵活,微微向这边伸来。刘演领会母亲的意思,上前挪动着,伸手紧握住母亲那印证着几十年来沧桑变化的枯叶般的手,直起腰身,用粗大的手掌,轻抚母亲那布满皱纹的额头。作为家中的长子,刘演虽然性情不是很细腻,但他眼前分明闪过那曾经如瀑的青丝转眼间如何染上一缕缕清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