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刘秀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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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成都失利大将请罪 洛阳宫刘秀遭刺杀

在来歙的灵堂之上,一片白衣,满堂凄凄哀哀。

这时,只见刘秀身穿素服,率领文武百官走进灵堂。全场人见皇上亲自驾临,无不诚惶诚恐,尤其来歙亲眷,更是顿感荣耀,为死者欣慰不已。一起下跪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秀并没理会众人,径直走到灵柩前,看着来歙的遗像,情不自禁,泪水潸然而下,沉默片刻,命跟随的一位官员下诏致哀:“中郎将来歙,数年征战,所向披靡,一心报国,忠诚可见,如今不幸被小人伎俩所害,朕一定千刀万剐公孙老儿,踏平他的老巢,让你在九泉之下安息,呜呼哀哉!”

丧礼隆重完毕后,刘秀封来歙谥号为节侯,让他的儿子来褒继承父亲征羌侯爵位,加封他的弟弟来由为宜西侯。

夜幕悄悄退却,天色逐渐亮堂起来,东方似乎要泛起微红色的曙光。刘秀像往常一样更衣上朝。轿子在后宫游廊中平稳地挪动,刘秀的心绪却在不平稳地思索着,昨晚上怎么会梦见一颗坠落的流星呢,看到流星一瞬间消失,自己竟在梦里流泪了,此刻,刘秀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拼杀战场这许多年,什么都见过了,什么都经历过了,还这样多愁善感。不过叫他略感欣慰的是,梦中的流星轰然坠地后,天空中的群星更加璀璨。

坐在殿堂上,文武百官都已经早早到齐。

太阳虽然还没升起,但从瓦蓝的天空看,今天天气很好,刘秀心情也渐渐好转,忘记了昨夜那个伤感的梦。还没有开始议事,西蜀前线又送来八百里快报,折子呈上殿内,刘秀从黄门郎手中接过折子,粗粗一看,折子写的竟然是这样简单一句话:征南大将军岑彭小幸遭到公孙述毒手,刺客趁乱逃窜,正在追捕中。

刘秀身子顿时一颤,折子掉落在地上,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恍惚中忆起梦里的那一幕,一颗……流星……瞬间……即逝。坠地时的轰响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刘秀半晌无语,殿下肃立的文武百官沉闷无语,宫廷内外一片萧瑟,瓦蓝的天空也顷刻黯然失色。

沉闷了不知有多长时候,刘秀终于缓缓开口说话了。

“朕决定要再次御驾亲征,大司马吴汉赴前线代替岑彭指挥作战,诛虏大将军刘隆、骁骑将军刘歆等人跟随朕,火速召集兵力,朕要率领南阳、武陵、南郡等地兵将,讨伐公孙述,太子刘强留守京师,负责保卫洛阳。”

在这样的情形下,众人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立刻下去分头准备。

刘秀率大军踏上漫漫远征路。有皇上在跟前,三军将士士气分外高昂。刘秀再度拿出当年昆阳大捷和平定河北的雄风,亲自临阵指挥。他和众将领制定作战方针,策划一系列攻击方案。按照计划,吴汉领兵以破竹之势,冲破蜀军层层阻碍,直人武阳,这是西蜀扼住长江的一个重要据点。失去了这个屏障,公孙述只得狼狈逃窜,到处借兵,企图扼住吴汉直入成都之势。

吴汉既然攻杀进来,岂能如此轻易抵挡。这支存有满腔怒气、正待宣泄的猛虎般军队,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吴汉知道哀兵必胜的道理,特意命令全军将士身穿孝服,吴汉也在铁甲外边罩着缟素,场面颇为壮观。

一片悲哀而愤怒气氛中,全军将士意气风发,进攻队伍如翻滚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众人边冲杀边高呼:“打破蜀军,攻占成都,活擒公孙述,为中郎将来歙、征南大将军岑彭报仇!”呼声随着狂风吹进蜀军耳膜,他们的心发颤了,步伐紊乱了,面对如此威猛之势,逃命都来不及,何谈胜利?公孙述和公孙恢做梦都没料到,自以为绝妙的计策,却反过来鼓舞了对方的士气,加速了自己的灭亡。

蜀军落花流水败退广都。吴汉则率军乘胜追击,不等他们站稳脚跟,一鼓作气围困住广都。公孙述之弟公孙永眼看自己已成了瓮中之鳖,他害怕被汉军活捉后不得好死,又担心部下叛离,把自己活捉了献给刘秀,惶急之下,先保命要紧,孤身一人鼠窜而去。军中本来就乱成一团,现在没了首领,更是散沙一堆,顷刻间土崩瓦解,只好敞开城门,放汉军入城。几乎没动刀枪,汉军轻而易举地攻占了广都,收缴了大量粮饷,整编了不少的军力。

消息传入刘秀耳朵,刘秀一阵欢喜,连忙派人传令,让吴汉就地待命,切不可继续冒进。一边收拾行装,正欲率军抵达广都,与吴汉兵力会合,然后再做进一步打算。可是还没有开拔,紧接着前方战报传来,说吴汉已经离开广都,率领得胜兵力开始攻打成都。

闻听消息,刘秀顿时气急败坏,当着众人的面跺脚大叫:“吴汉,切不可冒进,不可冒进,怎么嘱咐你的?!唉!”当下传令,立刻快马加鞭,增援吴汉。

吴汉对成都方面的情况并不是十分了解。虽说蜀军接连大败,只剩下成都一座孤城。可吴汉没有想到,成都情形非广都可比。这是公孙述的老巢,经过多年苦心经营,城墙坚固,城池宽深,坚固程度在西南当属第一。并且这里是蜀军主力之师驻扎的所在,各路设防非但没有削弱,反而全面加强。城内原有的兵力足有将近二十万之多,加上各路残兵败退回到老巢,又有五万多,这样下来,成都城内屯聚的兵力已经接近了三十万。而吴汉仅带领不到八万人马,而且近一段时间连续行军作战,虽说被悲伤所鼓舞着,但精力毕竟有限,已成疲敝之众。吴汉还想着和进攻广都一样,一鼓作气地攻破成都老巢。谈何容易?

然而,被一连串胜利鼓动着的吴汉,此刻立功心切,已经顾不上考虑什么系统准确的作战方案。现在态势已成,恐怕想撤都难,不知不觉中犯了作战的大忌。

刘秀一边向前行军,一边再写诏书,命令善骑士兵快马加鞭传给吴汉,命令他或者退到广都,驻营扎寨,或者在半路就地停下,耐心等候北路大军前去援助,共同攻打成都。可谁知,吴汉对刘秀火急火燎的诏令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吴汉自有自己的想法,他认为,皇上远在后方,根本不了解这里士气高涨所向披靡的具体情况。再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应当根据具体情况决定战法,岂能拘泥而坐失战机?

吴汉身边的将领见皇上的劝阻都无济于事,便让吴汉很信任的刘尚过去劝告,让主帅遵从皇上旨意。可是刘尚刚刚劝说两句,发现吴汉已显得很不耐烦,根本听不进去。刘尚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吴汉一定会认为自己是嫉妒他,害怕他抢了头功,反而弄出矛盾来,也就只好打住话头。最终,吴汉率领刘尚等全部兵将迅速追赶到成都城下,开始大举进攻。

在成都郊外,汉军跨江扎营,吴汉领兵四万驻扎在江北,刘尚驻扎于江南。驻扎下来后,刘尚马上把这里的情况写成奏折,让人连夜送到大本营。刘秀得知吴汉进军情况后,大吃一惊,坐在椅子上连呼:“太冒失,吴汉该杀,吴汉该杀!”急忙伏在案上又写下诏令,并且令刘隆、马成领骑兵五万,火速增援吴汉。

然而刘隆、马成的骑兵尚未赶到,成都方面的情况已经发生了难以逆转的变化。

公孙述见对方兵力相当少,又驻扎分散,心头一阵狂喜,暗叫天助我也!立刻派谢丰、袁吉领兵十万,冲出城外,反过来围攻吴汉营寨。

吴汉兵力太少,冲突几次,竟然没能撼动敌军,反而自己损失不小。此时他才开始后悔莫及,急忙向驻扎于江南的刘尚求救。可谁知刘尚被蜀将史兴牵制着,丝毫动弹不得。两边都被困住了,自顾不暇,吴汉只好退入营寨,命令坚守等待援军。

吴汉闭寨不出,利用营寨驻扎的地势阻挡敌军进攻,谢丰、袁吉攻了几次,没占到什么便宜,两军只好对峙着。

吴汉此刻才冷静下来,从眼前局面仔细考虑一下,感觉就这样持续下去也不是办法,早晚自己要被困得人马困乏,粮草用尽。到那时蜀军乘势攻入,自己还有机会回去向刘秀请罪吗?于是,吴汉灵机一动,传令把营寨中所有拉来原本准备庆功时用的牛羊,都集中到一起,打得它们高声咩叫不止。营中各处灯火明亮,处处烟火,显得热闹异常。

在外边围困汉军的蜀军看到这种情况,不知对方营寨里耍弄什么诡计,都收缩阵势,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而吴汉呢?乘着夜色,悄悄领兵退出江北,赶到江南与刘尚汇合。守在吴汉营寨外的蜀军又怎么知道,对面营寨里虽然牛鸣羊叫,热闹非常,其实自己对峙的竟是空城。

吴汉率军绕过谢丰、袁吉,火速赶往江南,正赶上刘隆、马成、刘尚正与史兴混战,吴汉乘机援助,史兴见汉军大增,不明白其中究竟,不知道这股突然而至的汉军是从哪里来的,也就不敢再坚持下去,转而撤回成都。三路汉军乘胜追击,蜀军大败。

最终,三军汇至一处,在江南岸扎营,吴汉独自回广都向刘秀请罪。

广都营寨内的大厅里。

吴汉双膝跪在地上,头低得快要挨着地。

刘秀板着脸不答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刘秀才缓缓说:“不是朕狠心,作为大将,不顾周围大局,冒失征战,乃兵中大忌,这不仅仅是兵败而归如此简单。一次兵败而归,会有多少将士流血而死在沙场之上,又有多少人家为此要遭遇丧失亲人之痛?朕已失去了两位爱将,深为之痛心不已,从内心来讲,朕怎么忍心再惩罚你?但作为一员将领,应该时刻谨慎,你的每一个决策,不只关系到你自己,更关系着数万个士兵的性命,关系着汉家大业啊!你起来吧,再多的话也不说了,朕只希望你能将功补过,重新调整兵力部署,尽快攻下成都。”

吴汉已经老泪纵横,口里直嘟哝:“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好了,好了,起来吧!”刘秀口气渐渐温和起来说,“一将无能,累死千军。你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好。今后只要汲取教训就行了,如果在大军到达成都后能迫使公孙述投降更好。否则……”

吴汉知道风暴已经过去,心里平稳下来,忙上前一步说:“陛下,能有这样的结果当然最好不过,只是公孙述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得罪陛下过深,怕他会垂死挣扎的。”

“行与不行都可以试上一试,朕已草拟了一份劝降书。你可以派人想办法送至城中,如果能打动他的心,他自会投降。如果达不到目的,再强打硬攻也不为迟。”刘秀摆摆手,黄门郎从大案上拿起一份书信递给吴汉。

吴汉接过劝降诏书,小心地揣在怀里。

就在吴汉回到前线没多久,盖延和臧宫所率的北路大军也一路势如破竹,抵达成都城下。

吴汉亲率三路大军直破成都外围,连战连捷。公孙文、公孙光和公孙述的女婿史兴等蜀军重要将领一一败亡。公孙述看到自己兵败亲死,面对如此惨状,禁不住急火攻心,气急败坏地亲自率兵迎战。可惜公孙述时运不济,刚一出现于沙场,就被吴汉手下偏将高午一箭射中,抢回城内,当天便一命呜呼。

没了主帅,成都残留士兵登时大乱。群雄无首之际,剩下的唯一出路就是投降了。吴汉没费多大力气,便领兵攻下成都。发布命令将公孙述全家满门抄斩,烧毁其王宫,俘虏其亲随,押解起来,等候治罪。汉军意气风发,齐声欢呼:“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西蜀被公孙述盘踞十二年之久,到此,汉军彻底清除了这股异己势力,大汉江山进一步接近统一。

北地的卢芳殿内,部下们正相互商议目前局势下如何进行防御部署。卢芳高座殿上,阴沉着脸沉默无语。不知为什么,他有种预感,自己唯我独尊的割据统治恐怕是快要结束了,耳朵里嗡嗡作响,连部下的说话声也听不大清。

“从兵力上讲,西蜀割据势力最大。可是怎么样,到底被汉军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就打败了,凭咱们……又怎么能维持多久呢?”

“我看刘秀这人果然不同凡响,听人说他善于用兵,聪如神明,这样的人,不好对付啊!”

“刘秀现在的兵马已足足增加了十几万,加上各处的俘虏,还有许多原先反对他的势力都一一投靠刘军,我们与之相比,差距就更大了,想获胜我看……”

“好了,不要说了!”卢芳心烦意乱,气恼地大拍桌子。

过了几日,卢芳派出使节到刘秀御驾亲征的营地上去觐见称臣。

刘秀摩挲着降书,看看营帐外悠悠青天白云,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长叹,对这么多年征战得以解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

至此,统一大业彻底完成。舂陵起兵的誓言最终艰难惊险地得以实现。

刘秀在群臣的簇拥下,搬师回京了。原本统一大业已成,刘秀应该满心欢喜,可一路上,他总有些怅然若失,找不到以前想象中的兴奋感觉。斜倚在晃晃悠悠的车轿中,刘秀无法忘记远在广都时被刺杀的那一幕,一闭上眼睛,那情景就在眼前浮现。一路上奔波劳累,让他神情恍惚,短短几天的行程,刘秀却消瘦了好多。

那是在吴汉独自赶往广都请罪的当天,在吴汉接过刘秀写给公孙述的劝降诏书后,这时,奏事黄门郎匆匆进来说:“有特使从京师赶来,求见皇上,说有要事禀奏,皇上可否召见?”

“既然是京师特使,为何不见?!”刘秀毫不思索地说道。

吴汉倒有些谨慎,叫住黄门郎问一句:“哪位特使,受何人之托?”

吴汉心想,既然是京师特使,觐见皇上应该先递奏折,奏折没到,人先到,这不免有些奇怪。再者说,来歙、岑彭二将被刺,公孙述再派人打着各种幌子来刺杀刘秀,这未必不可能。总之,吴汉想,自己刚刚犯了错,还是要多加谨慎,保护皇上要紧。

不过刘秀唯恐洛阳发生意外,并没让他追问下去,催促快让使者进来。这位自称叫刘辑的使者手捧一卷帛绢,弓着腰慢慢走进营帐,他小心地看一眼落座在台阶上的刘秀,叩头参拜说:“刘辑受太子之命来觐见皇上,手捧太子奉上的奏章请皇上过目。”刘秀点点头,军营里非比金殿上,没有那么多黄门郎侍奉,那人跪在地上,向前挪动着要呈上文书,正在这时,吴汉一个箭步跨到跟前:“且慢,让我来呈给皇上。”说着,吴汉已走到刘辑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刘辑,把手伸向帛卷。谁知刘辑抬头瞟了一眼,攥住文书,表示要把奏折亲手交给皇上。吴汉也不甘示弱,毫不犹豫要挡他的去路。他俩左右对峙着。

此时,刘秀不耐烦了,也有些生气了,便说:“吴汉,让刘辑自己呈给朕好了。”

“皇上……”吴汉正欲说小心为好,正在这时,刘辑手中的帛绢文书突然在吴汉和使节撕扯中落到地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文书里竟然藏的是一把鱼肠宝剑。在场的人谁都看清了这令人吃惊的场面。

刘辑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孤注一掷,捡起短剑飞身跃起,刺向刘秀。而吴汉乍看到当啷落地的宝剑,并没有多大吃惊,只不过被自己不小心猜中了。当下也不含糊,只见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反应更为敏捷,抬起胳膊跃身一挡,手腕处的铁护腕挡住了那只刺向刘秀胸膛的短剑。

刘秀虽然也见过各种各样的惊险场面,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京中使臣会是来谋杀他的刺客。他只是吃惊地坐在那里,竟然没有立刻想起来该闪身躲避。任凭眼前的这个刘辑和吴汉周旋。两旁的侍卫也根本没有想到京中的使节会突然变为刺客来刺杀皇上,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知道怎么保护皇上。

此时,只有吴汉在与刺客对阵。在吴汉挡住对方剑锋的那一刻,刘辑身手也颇敏捷,短剑收回,拧身转向另一个空隙,依旧刺向刘秀。吴汉更不含糊,一个后转跃上,握住了刘辑的手腕,吴汉嗨地一使劲,刘辑半条胳膊顿时有些发麻,迫使他不由得手一松,短剑当啷落地。既而,吴汉一掌把刘辑击倒在地,拾起地上那把剑,指向刘辑:“说,是谁派你来刺杀皇上的?”

“哈哈哈,想知道啊,是上天派我来的,是梦中的神派我来的!只可惜,老天瞎了眼,算他命大福大,有你保护,要不然,刘秀早已见阎王了!”

说完,刘辑看着指住鼻尖的剑锋,忽然高呼一声:“皇上、父亲,我没有刺死刘秀,这是天意,我尽力了,我……”

说着,他忽然迎剑锋撞上去。吴汉本想留个活口继续审问,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抽剑不及,对方胸口狠狠撞到那支剑刃上,深深插进心窝,挣扎几下倒地死掉了,这时,众人才回过神来。几名大臣闻讯赶来,众人一起下跪,口称:“臣该死,护驾来迟,幸亏皇上命大福大,有神灵保护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几名侍者慌忙上前,扶着呆愣愣的皇上。沉默片刻,刘秀稍微平静下来,长吁一口气说:“久在风浪中,哪能没风险?算了。多亏吴汉眼疾手快,办事谨慎,朕才能化险为夷。否则,正如刘辑所说,朕早已见阎王了,又怎么会福大命大呢?”

刚才负责通报的那个黄门侍郎,已经哆嗦成一团,幸好皇上安然无恙,假如皇上略有差失,他一个小小的黄门侍郎就算死上万次,也无法弥补这样的弥天大错。可是即便皇上无恙,是不是怀疑他和那刺客刘辑暗中勾结,合谋皇上呢,总之,臣子不好当啊。

一想到接下来会轮到追究自己,他不寒而栗,不等传唤,慌忙跪在地上,看那姿势近乎整个人都趴于地上,他全身发颤,口中机械似的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有眼有珠……不,奴才有珠无眼……不,奴才差点儿……奴才有罪……”

刘秀深吸了口气,已平静下来。

“这不关你的事,朕一听是宫中御使,也给迷住了,更何况你,下去吧。”

那黄门侍郎似乎不相信这样的大事就这样轻易了结了,呆一呆,才畏畏缩缩地退出殿堂。

刘秀此时才注视到身边的吴汉,不免着急地问他,究竟是什么破绽让他产生怀疑呢?吴汉叉手把刚才自己琢磨的几个念头说出来。刘秀禁不住点头称赞:“想不到大司马心思还有如此细的时候,朕自愧弗如啊。”

刺客死了,听那个刺客临死时呼喊的话,似乎就是公孙述派来的刺客,不用审问也没什么悬念,这件事也该暂放放了。

此时,刘秀正在回京师的途中,却又情不自禁地想起这件事,他似乎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件刺杀事件背后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解决,比如说,那刺客是怎样打起洛阳使臣名义的?他那些装束凭证从哪里得来的?大臣们只是碍于皇上的威严才没敢再提,但他一定要彻底查清事情真相。

虽然刘秀命在场的大臣严禁谈论这件事,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传到了留守在京师的太子、皇子以及后宫的耳朵里。

太子刘强立刻采取行动,一面上奏折向父皇请安,一面在刘秀车驾行进的沿途增补人员加以保护,在刘秀到达京畿之地时,刘强连忙率文武大臣出城跪驾迎接。

当刘秀看到跪在队伍最前面的刘强时,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很是反感,丝毫没有感觉出刘强对他这个父皇的关心。或许刘强是太子,对于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刘秀都感觉他是建立在名利和功勋之上的,而亲情,则淡漠到次要位置。再往这方面想,刘秀似乎有点讨厌刘强了。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母亲并非自己最喜欢的阴丽华,还是因为儿子多了,分到他身上的爱自然而然地就少了,总之,刘秀不想再盯着刘强,他看着别处。

刘秀的队伍很快接近跪迎的队伍时,刘强率众高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能够平安归来,是上天的旨意,是皇上的福寿无疆,有上天的护驾……”

刘秀对这话不免觉得刺耳了,双目微闭,努力不再听下去了。

车子停了,刘强亲自扶持父皇走下车辇,刘秀有些疲惫,也就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待理不理刘强,就同其他大臣回宫了。路上刘秀似乎无意中,向随身的侍臣问起,宫中有什么新动向,侍臣忙围在刘秀身边喋喋不休,反倒把太子给晾在一旁。

刘强呢,虽说他也感到父皇对自己的冷落,可他是个没什么心计的人,他没想到刘秀是因为反感他而不答理他。他只是觉得,父皇是因为长途奔波,有些劳累罢了。再者刚发生的刘辑事件,摊在谁身上都会心有余悸,难怪父皇会有些反常,刘强并没有因此而想那么多。

回到官内,气氛渐渐安定下来后,刘强连续几天前去父皇殿内问安,但都被“皇上身体不适免见外人”如此之类的理由拒之门外。此时,刘强心里才开始觉得有些委屈。自己是太子,又怎么会是外人呢?父皇身体不适,正是需要自己侍奉的时候,怎么连门都不让进?自己满怀孝心来见父皇,父皇有什么不见之理呢?刘强仔细思索一番,难道父皇是怨自己没能替他率兵打仗?若是自己替父皇去了前线,父皇也就不会遭受刺客惊吓了。父皇难道真的是怨儿子无能吗?

刘强根本不会想到,在刘秀心头,刘辑一事尚未结束,他决心要尽可能追查个一清二楚。

胡思乱想着,刘强在门外徘徊不愿离去,他真想亲自问问父皇,为何父皇对他这般冷淡,父皇如此怪异,究竟是为什么?他甚至想让父皇直接说出来,他到底希望自己能为他承担些什么,然后他才会满意?

而刘秀正倚在宽大的软椅上出神地想,刺客刘辑之所以能够畅通无阻地走到自己身边,就因为他拿着宫中令牌以及宫中黄门所用的物品。而一个刺客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呢?另外,事后仔细核对才发现,刘辑手中还真有一封太子亲笔写的奏折,这不与太子刘强有关,又与谁有关呢?这其中周折,谁能解释得清楚。谁能解释得圆满?并且,刘辑临死前,高喊对不起皇上,这很明显是指公孙述,那父亲,又指谁呢?这些谜团解不开,刘秀又怎么会轻易释怀?

刘强在门外静静地等待了几个时辰,却终究没能得到皇上的召见。无可奈何中,刘强只好去找母后郭皇后,向母亲诉苦,问问母亲是否知道其中缘由。

刘强见了母后,可以畅快地痛诉他的不满与抱怨,而面对父皇则不行,打落牙齿也得和血吞进肚里,这便是皇氏子孙的宿命啊。郭皇后听完儿子的抱怨后,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自己也不免替儿子感到委屈,几分抱怨地说:“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你父皇回富这两三个月以来,我还没能见上他一面,我多次派人去请你父皇临幸,都叫他找各种理由推托了。皇上每天都待在阴贵人那边,两个人好得半步也不离开,娘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跑到阴贵人房里去抢你父皇吧?这是皇宫,不是普通百姓家中的妻妾争宠。唉,难怪人家说,家家门前千丈坑,得填平处且填平啊!百姓看皇家的日子好像在天宫,其实一家不知一家的苦啊!”

说完,郭皇后那略显苍老的脸颊滑过两行泪珠,泪珠冲刷着粉脂,留下两道浅红色的痕迹。

刘强看到母亲流了泪,心中不免一酸,也跟着满肚怨气,提高了声音说:“娘,你算什么皇后啊,简直就像深处冷宫的妃子。娘,这口气您能忍受得了吗?要不,咱俩找父皇理论去!”

“强儿,你还年轻,正气盛的时候,千万不要信口胡说。现在宫里就好比战场,你争我夺的,尺水狂澜,弄不好一句话就能惹出大祸。再说,娘能怎么办呢?娘虽说是个皇后,可比起那阴贵人在你父皇眼里的地位,娘差得远了。娘知道,你父皇一直以来就很喜欢阴贵人,这也难怪,人家是原配,比什么都珍贵的。不瞒你说,你父皇原本一心想立阴贵人为皇后的,只是因为你父皇想争取兵力,为娘才成了皇后,可这又是一个怎样的皇后呢?有名无实罢了。其实,这样的皇后,为娘不做也罢,只是念在我强儿现在是太子,我要是不坚持做这个皇后,只怕强儿你的太子地位也难保啊,所以,为娘再受多大的委屈,也都是为强儿你啊。”

“娘,以前我也听说过一点风声,但总不大明了,到底因为什么兵力不兵力的原因?”

“说来话长了。当初,你舅外公真定王刘扬刚刚归附汉室,你父皇为统一大业着想,为了免除后患,拉拢你舅外公,所以才会娶娘,才会立娘为后。”

“原来是这样,那父皇完全没有必要再负阴贵人啊,父皇的目的如今完全达到了,再不用依靠舅外公了,他完全可以为所欲为。那他为什么不立阴贵人的儿子为太子呢?又为什么不情愿地立我为太子?”

“这里面的道道总是越说越多。话又说回来,立我为后还有强儿你的功劳。不管怎么说,你是长子,尽管你父皇对阴贵人有着万千个承诺和万般爱怜,但对祖制却又万般无奈,他还是不得不立我为后,立你为太子。可你舅外公偏偏再生事端,本已有荣华富贵可享,偏要听信隗嚣那等小人之言,起兵叛乱,最后落个兵败被杀的下场,为娘正因为平时不理会朝中事情,只知深处内宫,安分做个妇道人家,这才没牵连到咱们。要不然,为娘还不知道要因为这件事落个什么下场。”说完,郭皇后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