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莞尔,跟唐眠说:“我先去值班,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唐眠点头。
江意住的高级病房,单间的,旁边的床头柜上还有一个大果篮,是童芸芸送的。虽然在同一家医院,但毕竟不同科,唐眠也没遇上她,没想到她还松了果篮过来。
她嘴角微勾,直接把果篮扔到窗边的小沙发上,把上面的小卡片撕了。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最后拍拍手干脆利落地转身,没想到撞入了一道幽深的目光。
他的瞳孔漆黑而深邃,带着毁天灭地的专注。
“……意?”
他绽开一丝笑容,如同五岁孩童那般高兴得眉飞色舞。他掀开被子,唐眠刚忙上前拦住他,说:“别乱动,你刚醒来呢,我叫医生进来看看。”
他抓住她的手腕,平整的指尖缓缓下爬,渐渐扣住她的五指。
“别走。”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似是带着留恋,又像是有一丝欣慰。他又说:“眠眠,我有种感觉我快要变成正常人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发病了。”
她不由一怔,刚想开口,他微微使劲把她拽到床上。
“你别开口,听我说。”他眼里以往的死气在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缱绻的温柔,“小时候你总说你是豌豆公主,要睡在跟棉花糖一样的床褥上,然后等骑着白马的王子来找你。我原以为这辈子都盼不到你了,但是你还是回来了。”
大三巴牌坊。
小女孩穿着鹅黄的公主裙,坐在石阶上,气嘟嘟地说:“我才不跟她们玩,她们都是小孩子。我才不要当白雪公主,我喜欢豌豆公主。豌豆公主多好呀,有软绵绵的床可以睡,这么多的床垫肯定像是躺在棉花糖上一样。”
小女孩撑着下巴,憧憬地说:“然后第二天醒来王子就过来娶她了,骑着漂亮的白马,带豌豆公主回宫殿。”
小男孩一直蹲在小女孩的身边,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湿漉漉黑溜溜的。
那一段记忆如此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尽管记不起其他,可唐眠的眼眶已经泛红。
她想起最开始与江意的初遇,他从棺木里爬出,死气沉沉地看着她,非得让她试试粉红棺木的床褥,然后把他的白色宝马称之为白马。她以为不过是他在胡闹,没想到小时候不经意的童言童语,他竟然记了这么多年。
“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这样……也很好……”冰凉的手指触摸到她的眼角,拭去一抹湿润,他笑得心满意足。
他原本以为如果这辈子还能见到她,肯定是在地府里,小时候爸爸常说人死了都是要去地府报道的,拿了登记牌才能去投胎,所以买了两具棺木,把她的涂成公主粉,盼着哪一天在死亡世界里遇见她,可以告诉她在可怕的死亡世界里,她不是一个人,所以不要害怕。
就算死了,在他心里,她也永远是豌豆公主。
他骑着白马在尽头等她。
唐眠拼了命地想要回忆起过往,可是头疼得像是有针扎。
蓦然间,有黑影覆来,他冰凉干燥的薄唇轻轻地贴上她的眉心。
他等到了他的公主,他的女神,如今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也不枉他带着那一场悲怆的回忆躲在黑暗里****伤口,一等就是二十年。
“你可能不知道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我的眠眠,再见了……”
他的语气里再也没有绝望,也没有孤独,而是平静的告别,像是黎明来临之前的宁静,带着一丝曙光和希望,还有解脱。可听在她的耳里,却令她泣不成声。
她心里如此悲伤,她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记不起以前的事情。她疯了似的回想,即便脑袋疼得要命,她也不管不顾,咬着牙想要触碰过往的回忆,然而最终还是徒劳。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隔壁的病房,只知重新躺下的时候哭得喘不过气来,心里痛得几乎要窒息,最后孙季给她打了镇定剂,她才渐渐昏睡过去。
每个女孩都憧憬过自己的爱情,想象过另一半的容貌和性格,可是直到有一天才发现爱情来得这么静悄悄,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不经意间就在白纸上涂满了色彩,擦不去撕不掉,一辈子烙印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