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了,刚一回到家,苏木就冲进自己的房间,衣服也没有脱,就普通一声趴在床上:“麻辣隔壁的,在这么下去,我要过劳死了!以前在大学当助理教师,每周也不过几节课,朝九晚五,早上吃酒,晚上跳舞,三点一线,却不想给人打工讨生是如此疲劳!”
如今的情形,真是有些大公司白领加班时的味道。
苏木记得一个在日本留学并在日本就业的同学说过,小鬼子加起班来简直没天理,开通宵是常有的事,熬得几天下来,只感觉天也转地也旋,整个人都好象麻木了。不像在国内上班的同学,虽然收入不高,可就生活质量而言,已将海外油子们甩两条街。
小蝶见苏木一回家就倒在床上,忙跟了进去:“少爷,吃过饭没有,少爷……”
“别理我,实在太累了……”床上的苏木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
“可是货栈的活重,少爷。”看到苏木一脸的疲惫,小蝶心中一酸,贫贱之人万事哀。老实说,在县试之前,小蝶对生活已经彻底绝望了。
少爷呆成那样,身上的钱是用一文少一文。她想不出这家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等待二人的又将是什么样的命运。既然无法想象,索性就不去想,就这么麻木地一天天过下去。
心中有的只是一份对少爷的忠诚,总归不能看着苏木这么下去不管吧!
却不想,苏木那天从诗会回来之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傻病也好了,人也不呆了。竟知道读书上进,去参加童子试,还拿到头名。
如今又得了个月薪三两银子的活路,回想起来,这一切就好象是在梦中一样。三两银子,如果节约些用,一个月怎么也能存下二两五钱吧,一年下来,又是多少呢!
这生活,过得有写滋味了。
可惜,俗话说:屎难吃,钱难挣,人家开出那么多工钱,绝对不会让你抄着手在旁边喝茶。
少爷娇生惯养,这两年也一直被自己照顾,这出去做工,受得了吗?
小蝶又是高兴,又是难过,眼睛也红了。
在苏木旁边坐了半天,她忙跑回灶房熬了些稀饭,等放得凉了,这才用汤勺一勺一勺地喂着苏木。
苏木被一口米粥灌醒,醒来之后才发觉有些饿了,坐起身来,笑道:“好滋味,刚才我睡了多久?”
小蝶眼睛又是一热:“才睡了不过一个时辰,可是活太多?喝完粥就睡吧。”
“都被你给弄醒了,一时倒也睡不着。”苏木又喝了几口稀饭,说:“活倒是不重,不过是在帐房写写算算,有些费神罢了。对了,韶先去胡家教书了,让我在他那里读书。”
“韶先生,读书?”
“恩,从现在开始,我上午在帐房做事,下午就进学堂,胡家也算是够意思,答应工钱照旧,这都是韶先生的面子。”
一边吃着饭,一边同小蝶说着话,等到吃罢,小蝶就伸手将苏木的外套脱下,又要去解他的里衫。
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要替自己更衣,苏木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吧。”
小蝶:“少爷,以前不都是我替你穿衣脱衣吗?”
“不了,以后我还是自己来吧!”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苏木用含糊不清的语气说:“明天早晨早一点叫醒我,出门之前我还得写点东西。”
他已经可以肯定明天那林老板肯定会来找自己的,开玩笑,《西游记》可是四大名著中受众最广,趣味性最强的一本书。《三国演义》乃是历史读物,不是对历史有一定了解的人也读不进去;《红楼梦》,才子佳人书,未必适合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水浒》,女人肯定不会喜欢。惟独《西游记》堪称老少嫌咸宜,男女通杀。
人人都爱孙猴子可不是白给的。
而且,他又在稿子中留下了一个大悬念,这个悬念关系到孙悟空如何学得长生大道,练就一身大神通,如果那林老板看到这里,应该是欲罢不能了。
也好,明天起个大早,再写个一两千字,将这个坑给填了。
那林老板应该一大早就会去胡家客栈等着自己,正好将稿子交过去,然后大家可以坐下来谈稿费了。
********** ************** *********** ********** ***********
白天结束了,但保定城并没有入睡。
作为整个北直隶的副省级,仅次于北京天津的大城,保定府商业繁荣,流动人口众多,却不实行宵禁。
在老城保定府衙附近的一座酒楼里,华灯初上,二楼靠窗的位置上有两个人。
一个高大汉子依在窗户前,看着楼下的红男绿女,一脸的兴味昂然,此人正是胡家货栈东主,倒马关千户所的百户军官胡顺胡百户。
另外一人则淡然地坐在座位上,自斟自饮。如果苏木在这里,一定会惊叫出声,这人正是白天是那个杂货店的掌柜。
显然,掌柜的和胡百户是老相识了。
“胡老爷,你帐房里的那个苏木真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白花花的银子送到他手里却不要。替人卖东西做掮客,收点回扣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他一个月才一两银子,单就这一笔收入,就够他干上六十天的了。你说他是楞呢,还是胆小。不管怎么说,这个姓苏的帐房对你忠心耿耿啊!”吱溜一声将一口酒吸进嘴里,掌柜的吐了一口气。
“会不会是耍心眼,知道我在试他?”胡百户也不回头,依旧看着外面的小女娘出神。
“也有可能,对了,我却想起一事。你们帐房里是不是有个姓马的先生?”
“什么?”胡百户惊讶地转过头来。
掌柜的这才将苏木自进店以后的一言一行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胡百户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有意思,你被那小子给骗了。”
听胡百户解释完毕,掌柜叫了一声:“哎哟,我被这小子给赚了,看来,这姓苏的果然奸猾。对老爷你并不是那么忠诚啊……这小子,我一看就不是一个好相已的,那双眸子,跟小插子一样,盯你一眼,就会让你心中一个哆嗦。”
小插子就是匕首。
胡百户摆了摆头:“忠诚不忠诚,以后再试试才能知道。我且问你,这苏木是不是傻子?”
“傻子,怎么可能?”掌柜的跳起来:“那厮就是个属猴儿的。”
胡百户哈哈大笑起来:“不是傻子就好,任他精似鬼,落到我手中,总归有调教出来的一天。哈哈,这可是个好消息,否则若是让我屋里的浑家知道我选了个傻子做……还不被她骂死!”
一想到自家娘子的厉害,百户军官不觉打了个寒颤。
杂货铺掌柜坐得久了,屁股出汗,裤子也粘住了,就伸手下去整理了一下。他知道胡百户是出了名的惧内,手抚菊花,笑而不语。
直到胡百户瞪了他一眼,在有些怕了,收起笑容,享受起满桌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