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红船从未如此热闹过。
各种生灵往来穿梭,雾渊里能够数得上脸的几乎都聚齐了,连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历练的炎佑也露了面,红船上本就处处炫目的赤红,此刻再续上红绸环佩更是十足的喜气。
今日是长殷与……璇舞的婚礼。
房里,长殷派来星海的人一女子有上妆的好手艺,此时在新嫁娘面上细心的涂画着。
璇舞回想起前两天长殷突然向自己提出成婚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那天的他对自己居然处处透着一股子温柔,没了平时若有若无的疏远眼里尽是情意,让她犹如梦中一般。
可是相对的,心下微沉,这便是凉渊曾经对空瓷做过的么,她果然从来没有感受过,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爱么?
没由来竟有一种罪恶感从心底冉冉升起,她就像是一个小偷一直觊觎着别人的东西,然后得到了。
璇舞不知道空瓷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让长殷如此改变,可有一件事她确定无疑,既然长殷自己做了如此决定,那她断然不会再让出去,两千万年……她已经等得够久了。
红船仓顶上,几个人隐去身形,打量着底下的热闹。
晶黑的瞳孔闪烁不清,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风刮过,带起红衫飞扬。
曾经,空瓷想要的便是这样一场婚礼,可以不用奢华,但是足够精致,每一个角落都用心的布置。然后……身旁是他,一双紫罗兰的眸子溺出融了天地的宠,会接她的手揽入怀中。
可此时……
她也一袭红衫。
他要成婚了,新娘不是她。
底下的人依旧风姿俊朗,却不是大红的喜服,反而一袭玄色,削薄的眉峰今日总算些许松动,就算此时在上方还是能感觉到一股由内而外自然散发的王霸之气。
睫毛颤了颤,玄色……
空瓷依旧看不透他是怎么想的,即便此时他不算是镜屏殿中那个不怒自威的人,她还是看不透他,因从来看不透他这整个人。
“空瓷……”
歃血身后,迦楼看着眼前削瘦的背影,自然是感受到了她身上浓浓的哀伤,上次这样还是四海八荒的战场上,凉渊殇逝,她怀抱着那具玄色的身躯留下此生第一滴泪的时候,那种生无可恋的伤情。
想要安慰她却不知如何说出口,一切都是空瓷主导的,她求着自己将那两个人送入轮回,然后她促成了这场婚礼。
女声骤然在耳畔响起,依旧缥缈,只是却不再空灵,沙哑的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一般。
“迦楼……谢谢你的不插手。”
这句话是她发自肺腑的,只有他没有在魔域这样危难的时刻再插一脚,她知道,作为冥界之主迦楼并不是没有野心,只不过他还是顾及着没有伤了与凉渊与自己的这份情谊。
“只是感觉若是出手的话,好像太落井下石了,我还没有糟糕到要去攻击一个随时一击就再也翻不了身的地域,堂堂正正多好。”
他说的不甚在意,不过想来倒是真的,魔域如今已经这个境地,冥界若是插上一脚自然是不用再挣扎了,结果只有两个字——倾覆。
旁边歃血抱臂,突然冷嗤了一声,“你倒还不如出兵呢。”
那样他们两个谁都不用管如今这些破事儿了。
空瓷莞尔一笑,不搭理。
“以后有什么打算?”对于空瓷迦楼还是不忍的,见证了她一路的坎坷便会总是怜惜,发出邀请,“上次脱离神宇的时候你拒绝了,要不再去我冥泽?”
瞥了他一眼,柔柔道,“迦楼,你知道的。”
她怎么可能还会去冥泽,且不说她这副身体,经历如斯,好不容易脱离了这六界她便什么都放下了,今后只想着顾自安好而已,不再牵扯什么事端。
“你不用担心我,我要做的只是确定他能够觉醒而已,以后自然不会再有什么不妥。”
她所有的不妥都是来自于那个男人,他成婚了,那便再不会有什么不妥。
迦楼沉重的点点头,还是为她的语气感到心酸,恐怕这个世上除了歃血与飞扬再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或许以前凉渊还能够揣测一二,但是现在看他们的立场就知道应该不会了。
不知何时迦楼走了,不带一丝声息,如来时一般。
她没有回头,还是兀自看着下方的一切。
突然,她动了。
缓缓起身,腾空降下,带不起地面上泥土的颤动,空气也没有。
侧立在男子身旁,他注视的地方,静静凝视他的眸子,面容绝魅倾城。
一个红衣,一个玄衣,搭配着红船上的装饰,此刻竟然有一种极致的和谐,若非此刻看不见女子的身形……
就像是即将成婚的是他和她,他即将要娶的是她。
曾经,镜屏殿上,魔域众灵之前,他单膝跪地,执她之手锁她之眸,混着灵力声音铿锵而坚决。
“今日,我凉渊以魔皇之尊,整个魔域江山为聘,问你——是否愿意与我相约永世,与我共同担起魔域之荣,与魔域同殇?”
如今她是与魔域同殇了,却担不起魔域的荣,也真的不能够再与他相约永世了。
眸子有些空洞,这便是……这场爱恋的结局么?
眉心突然紧紧一蹙,下一瞬,伴着星沙逐渐散落不见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