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平原本想着向郭局长口头请示,要一份县乡镇企业的名单,好做联系调查。现在接了任务,正好张口就要。
郭局长满口答应,转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份油印册子,这是全县企业的通讯名录。他随手递给了孙建平,道:“全在这儿了,电话地址全在里面。你调查呢,采用打电话了解也行,到实地察看也行。”
“谢郭局长、沈局长,没别的事要交待的话,那我们就准备行动,就先告辞了。”孙建平与陈卫星交流了一下目光,两个人站起来就要走,宋厂长也忙着站起来。
沈局长道:“给你们三天时间,把五个统一的实施方案给拿出来,到时送过来给我或郭局长都可以。”
“记住了,就三天!”孙建平满口答应。宋厂长也点头说争取交个满意的答卷。
三人从工业局出来,大脑一头的雾水。
宋厂长推着车子,有气无力,埋怨道:“这个郭局长啊,怎么突然把这么大的县里的事,让我们来操作呢。县里不是有一大帮单位与秘书吗,况且我们也没那能耐调研啊!”
孙建平踩着了街面石板路上的烂菜叶,滑了一跤,刹住脚道:“没事,这只是一个局子。我听陈卫星的老爸讲,领导做事,都先要搞个可行性报告,通过以后,再做实施方案。现在连个可行性报告都不要了,立马要我们写实施方案,这里面大有文章!”
“呦,这你都能知道,你肚子里墨水跟我一样啊!”陈卫星哧地笑出声来。
孙建平道:“不写可行性报告,说明这件事应该是板上钉钉,一定推行。至于怎么推行嘛,那最好得由我们来提方案。”
宋厂长皱着眉,不解地问:“实施方案这么大的事,由我们来做不合适。县里那么多单位,那么多领导和工作人员。我们又根本不搭界,怎么也轮不到我们来做这事!”
“妙就妙在这里!”孙建平道:“而且写这东西,最佳人选还真是我们。”
“你就痛快说吧!”陈卫星有点不耐烦,“别拐弯抹角的,听得我晕乎!”
孙建平看了一眼宋厂长,道:“五个统一模式呢,是县长亲口说的,是这样吧。”
宋厂长道:“对啊,我写入协议,就是按县长的五个统一写的。”
“我们按这个模式,已经操作成功了两个分厂。这说明这种模式,已通过了试点验证,所以并不需要再来一个什么可行性报告。”孙建平分析,“现在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怎么推广实施的问题。在县国营工厂实施吧,这动作太大了,跟政策有抵触就会丢乌纱帽的。所以他们选择同样有困难,但属于集体的乡镇企业,准备大刀阔斧,干起来看看。”
“看你分析得头头是道!有那么点道理!”陈卫星表示赞同。
孙建平说:“宋厂长,我们搞成功了两个分厂,本身具有强大的说服力。再由我们来提五个统一模式实施方案,县里开讨论会的时候,反驳的人就没有反驳的依据,容易一锤定音。”
“原来我们只是他们手中的棋子啊!”宋厂长与陈卫星恍然大悟。
“我们是兵、马、车,冲锋在前,他们是炮嘛。”孙建平继续分析,“方案让我们搞还有三个好处,可以袖手旁观,看得一清二楚;万一实施方案推行失败,那是我们没水平;可是如果实施方案做得风声水起,做出大业绩,那这成绩自然是他们的,是他们倡导的嘛。这叫司马昭一石三鸟,一箭双雕之策嘛。”
宋厂长终于眉开眼笑,端正了眼镜架,道:“这样分析起来,万一乡镇企业推行失败了,我们也没责任。毕竟‘橘生于北则为枳’,水土不服嘛,毕竟企业不同啊。”
孙建平说:“宋厂长,这样看来,我们写实施方案心里就有底了。怎么实施呢,我的想法是,还是先试验。由于我们有经验,当然由我们来选一家乡镇企业,先操作起来,这样就大家都有信心一些。一旦成功,再选几家乡镇企业推广,这样循序渐进,更有把握,更有说服力。”
“行,这样写起来也简单。”宋厂长笑呵呵,走起路来也带劲了,“我们先试验,一旦成功,那不是还有钱赚嘛!”
“唉,谁不知道我哥们孙建平啊,肚子里就是这么想的!”陈卫星一拍孙建平肩头,“这回得轮到我,担一个分厂的厂长,怎么样?”
“当然可以,我看你早就熬不住了!”孙建平拨开陈卫星的手,又道:“到时呢,让宋厂长也做个总厂企业顾问什么的,加赚点名正言顺的外快嘛。”
宋厂长打着呵呵,眼里溢满激情,道:“建平向来想得周全,我支持你们。”
三个人一路谈论着走到县副食品厂。到了也不找赵卫国,就躲进宋厂长的办公室,拿着郭局长给的通讯名录,擦干净桌子,宝贝一般地端端正正摆在办公桌面上,认真地看起来。
通讯名录上,居然有五十多家乡镇企业,规模都不大,最大的属于农机维修站、五金机械厂之类的涉农企业。
大部分企业都是属于乡镇集体,行业种类重复的很多,生产经营处于无序状态。
“这类涉农企业,如果扩展成分厂,只能越搞越糟,况且也根本无法剥离生产线。就象那五金机械,就几台车床机,互相配合的,无法弄个分厂,只能一整个的生产。”孙建平先说自已的看法,“我们要做的,只能挑可以分开,而且是几个人就能做的最好。”
宋厂长的左手食根顶着鼻梁上的眼镜,低着头仔细地琢磨,笑道:“又要投入少,又要产量高,又要赚钱好,这也太难判断了!”
“涉农的机械厂这些,我一点都不感兴趣!”陈卫星直摇头。
孙建平端着搪瓷杯,整整喝了一大杯,完了又倒水。他看了一遍企业通讯名录,再也没心思看了,斜坐在破沙发椅上,傻傻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企业名录里,一下子还真难发现,什么样的企业,将来会稳定赚钱。他的脑子里转的就是这个问题,似乎很简单,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这么尴尬。
在村庄里生活了二十年,商业嗅觉毕竟有限。
要说有眼界,最高端最多接确的,也就是市里街道与商店了。而乡镇企业,他想不出各乡镇有点重复的大小企业,有什么独特能赚钱的地方。
一套农具,要用上个几年,十几年的,生产这些东西,肯定买的人不多,不是长久稳定之计。五金配件,也是可用可不用,使用期限又以年计算,销量也不会大。
要弄个能赚钱的乡镇企业,难度实在有点大。既然想不出来,索性不想也罢。
孙建平从沙发上站起来,招呼着还在研究企业名录的宋厂长,以及交着手在悠闲吸烟的陈卫星,准备一起到县城的大街上去溜跶一会,找找灵感。
“还是逛街好,坐在房间里,能想出什么名堂来才怪!”陈卫星喷云吐雾,象个局外人,其实他一直在飞快地转动着脑子,想从脑海里蹦出一家企业,让自已满意。他只怕孙建平想在自已的前头,到时又要跟着转,不能独担一面。
宋厂长是比较踏实,看一个企业,想象一回如果搞分厂后,企业运作的模样,然后一个个地摇头。他只是想着哪家企业跟副食品厂生产方式最一致,有完整的独立生产线,销路稳定又好。可是每个企业,不是没有一条条独立的生产线,就是没有好的销路。
孙建平提出逛大街,正好解解闷儿。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回来,在街上玩个够,宋厂长如是说。
“不如找个小酒馆,清静一点的,我们一边喝酒聊天,一边继续想,怎么样?”去逛大街的路上,陈卫星积极提议。
宋厂长说:“要是平时,弄点小酒喝喝,倒是痛快。可这三天时间,被催着要写出实施方案,这酒摆在眼前,也是没味道的嘛!”
“不如我们就瞎逛吧,一路逛过去,该看的看,该吃的吃,该买的买。”孙建平提议就是没有目的走着,说不定脑子一放松,想法反而来了。
正说着,有小贩提着蓝子,在沿街叫卖葵花子:“正宗的山东葵瓜子,二分钱一包,香喷喷的葵瓜子,要买趁早啰!”
陈卫星顺手抓了三包,递给宋厂长与孙建平一人一包。自个儿随嘴磕了起来,瓜子皮乱飞。
宋厂长说:“卫星,这里是县城唉,乱丢果皮纸屑,被红手袖抓住,会重重罚款的哦!”
陈卫星打了个口哨,一点也不理会宋厂长的样子。
因地处校门口,学校正下午放学,从各教室里鱼贯而出的孩子们,正熙熙攘攘涌出校门。
这漂亮的哨声,加上小贩让人流口水的叫卖声,很快学生们围了上来,有买一包几个人分食的,有一人买一包的,把小贩与三个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无论小男孩还是小女孩,都是强有力的购买者,只过十多分钟,小贩的一大篮葵瓜子卖了个精光。
三个人在小贩卖货时,挤在一起,无聊地看着学生买瓜子,嘴里没闲着,飞快地嗑着瓜子。人多人杂,这嗑的瓜子皮落石板地上,很快被踩走了。
学生逐渐稀疏,孙建平把还未嗑完的半包瓜子塞进口袋,打声口哨道:“学校的门卫老伯,瞧着就要走过来了,撤吧!以为我们是坏人呢!”
“唉,这卖瓜子的生意倒真不错。”陈卫星似乎发现了什么,但又想不出有什么商机。
孙建平一拍他的肩膀,笑道:“看出名堂来了吧!我已经知道要包什么样的乡镇企业啰!”
“什么,难道你要包炒瓜子的企业?没这样的企业嘛。有的话,还不是我们的副食品厂要干的事?”陈卫星一脸的茫然,不知孙建平发现了什么商机,自已却又一下子想不出来。
宋厂长说:“副食品厂做一些品牌包装的瓜子卖,这个倒也真不错,销路一定好!”
孙建平道:“我们还是赶去逛大型百货商店吧,我想的,都不是你们刚才说的。我已经知道要去什么乡镇企业开办分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