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县局领导纷纷收拾笔记本与公文袋,挟在腋下,准备离场。
孙建平赶忙溜到沈局长身边,道:“我有个馊主意,想找工业局长汇报一下,沈局长您帮我引荐一下,千恩万谢!”
沈局长在楼道里,扯住了工业局的郭局长,道:“老郭啊,别急着走嘛!来,孙建平这位后生想要认识您,呵呵!”
郭局长笑眯眯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孙建平,笑道:“好憨实的小伙子,如果你是在县里工作的话,我保证会亲自把女儿介绍给你!可惜呀,生长在农村,有点可惜了!”
孙建平一脸苦瓜样,道:“郭局长别拿我开涮,我们农村人,只找农村户口的姑娘!”
“老郭啊!孙建平想找您商量请求个事。这样吧,我还有点别的事就不打扰了,你们好好聊一聊!”沈局长借故离开。
郭局长道:“建平,真找我有事啊,来,到我办公室坐一坐!”
郭局长不知道这个小伙子,初来乍到,也不认识,找自已到底有什么事呢,心里没底。不过跟这个出一招又一招的后生交流一下,或许能有什么新发现、新思路。他带着热情劲,引孙建平到大院坐上自已的吉普车。孙建平的自行车被挂在吉普的后座上,一路摇晃着去工业局。
工业局不在县府大院,而是独立的位于繁华街道,有三间两层的大房子,下面有大门面的窗口,接收一些工业企业送来的材料,处理一些事务。楼上有二进深的七八个办公室,来办事的人很多,都提着牛皮包、公文包之类的,挺气派。
孙建平两手空空,他装做很气派,踏进郭局长办公室大大方方落座。
局长关了门,递过茶杯,笑道:“看沈局长介绍你,显得郑重其事的样子,你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孙建平心里一惊,但拿茶水杯的手还是挺稳的,只不过开水在冒烟,显然有点烫。他故作镇定,把茶水杯重新放回茶几上,恳切地道:“局长大人,我有个想法,不知您愿不愿试一试。”
“什么想法,但说无妨!不必客气嘛!年青人有想法,很好!”沈局长挺有兴致。
孙建平略一沉吟,说道:“我是想,县副食品加工厂,额外给我们东沙与西沙加工供应糖果与糕点,好象不大好。其他公社与乡村知道了,一定会大有意见,搞不好会有人告状的。我想,是不是我自已办个小的副食品加工厂。”
“这个嘛,政策是不允许个人办企业的。这个政策的事,违反不得啊!建平,政策你不是不懂吧,往下再说说,你自已开副食品加工厂,怎么开!”沈局长觉得眼前这个农村的小伙子,文化程度不高,农村又相对闭塞,也许对政策的事,理解不深透,情有可原。
孙建平拿起开水杯,吹了吹,烫嘴的开水他似乎不怕,就着喝了一口,道:“郭局长,政策不允许私人办企业,这个我懂。不过呢,我要办的这个村里的副食品加工厂,名字呢就叫江南垟县副食品加工厂!”
“这不会开玩笑吧!”郭局长纳闷,既然知道政策,却居然一个小小的村里,要开办新的同名的县级厂,真是开玩笑了。
孙建平又是喝水,笑道:“局长大人,是这样,只需要以江南垟县副食品加工厂的名义,在我们村里安装几台机器,够生产出成品糖果糕点就行。这个厂房、机器呢,由我们村民自已出钱;工人呢,也由我们村民来担任;我们自产自销,县副食品厂只派人技术指导就行;我们自已赚了还是亏了,我们自已承担。但是呢,按照生产量,我们交纳一定的提成给县副食品加工厂。”
郭局长支楞起耳朵听着,眼里亮光一闪一闪的,但却又皱着眉道:“这又唱的是哪出戏?!”
“这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嘛,是真也是假,但事却做成了。”孙建平把喝光开水的杯盖上,道:“生产的产品呢,质量跟县厂一样,但我们不挂厂名,只是这包装纸呀什么的标签呢,用县厂的;也就是说,我们是自已独立核算的分厂,亏算我们的,赚了提利润给县厂。”
郭局长笑道:“孙建平,我不是说唱戏哦!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嘛,你料定加工副食品一定能赚钱?机器设备与原材料,也是成本很高的哦!县厂坐收盈利,自然乐意,但你们万一亏本,可就亏大啰!你要知道,企业一堆设备不生产是亏,生产着也是亏,那时你就知道什么叫亏得一踏糊涂。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只要允许我们去做,别的就不用担心。”孙建平道:“郭局长,您能不能跟县副食品加工厂的领导说一说,牵个头,把这事给办了!”
郭局长道:“孙建平,你又要钻空子,不过说实在话,这种生产模式也挺好的,不凡试一试。这个对地方国营小厂,没有一点损失,反而坐收渔利,我看也行。这样,你就等我的消息。一方面呢,我要向县里领导汇报,另一方面,我要找县副食品加工厂具体谈谈细节问题。”
孙建平也不客气,起身告辞,请求道:“郭局长,这事能不能成,全靠你的英明啰!”
离开了工业局大楼,孙建平没有马上往村上赶路,而是在街上吃了几个面包加油条当中餐,然后问到县副食品加工厂,想去投石问路。万一这要是碰到象市里孙销售那样的人,那就来运气了。
不过让孙建平懊气的是,县副食品加工厂在县郊,厂房是一排十多间仅一层的旧瓦房,四周砌着一圈的围墙,生锈的大铁门里,一条大黄狗在洼洼直叫。
看门的老伯说,来得不巧,最近工厂没有生产任务,厂里没有其他人,设备也都盖着帆布,所以没得参观。
孙建平给老伯客气地递烟、点火,经过详细打听,才知道近些年副食品加工厂也不景气,一个月基本上是生产个一两天的,工人也基本散了,留几个技术活好的,撑着挣点利润,给大家支点工钱。
厂景不好,孙建平心里却一阵的狂喜,心想如今世道变了,广播里整天说改革的春风吹起来了,村民们生活水平上来了,这糖果糕点眼见要消费得越来越多了,工厂有这么好的设备,却躺在那儿睡大觉,真是可惜啰。
为了进厂看看,孙建平舍得花本钱,他把剩下的半包‘大前门’塞给看门老伯,说自已是供销社采购员,来看货的,没遇上,能不能参观一下设备。
老伯看过‘大前门’,还真没吃过‘大前门’,他见孙建平豪爽,想必也不是坏人,就喝住了狗叫,引着孙建平单独参观工厂车间。
孙建平掀开旧绿色帆布盖着的一台台铁木机器,有碾粉的,有搅拌的,有压模的,有流水切割的,有半自动包装的,还有一匣匣模具器,还有外围的发电器、大马力柴油机,电灯电线、蓄水池、净水器,真是五花八门。这些设备,跟孙平在市副食品加工厂看到的,基本上是一个样,或许就是同一家工厂生产的设备。
心里有了底,孙建平对建村办副食品加工厂,信心十足。
他骑了车子,一路飘飞,噌噌地窜过县城街道,又往一望无垠的绿色田野奔去。一路上,又想出了许多的法子。
孙建平回到球山村已是晚上,他匆匆吃了晚饭,点了煤油灯,一路提着就去本村的孙书记家叩门拜访了。
孙书记披了衣服出来开门,惊喜道:“是建平啊!从县里回来啦!我正要到你家坐坐看你今儿个会不会回来!快进来坐吧!”
孙建平把今天在县里遇到的事,都详细地向村书记说了一遍。
“我们村里要办厂?!这可真是破天荒啦!”孙书记一脸的诧异,他原本只想听孙建平关于糖果小麻雀店能不能开的事。想不到越闹越大,居然异想天开要办厂了。他到墙角拿来水烟筒,笑着说:“我抽两筒。”
孙建平看村书记真有点受惊的样子,轻松地笑笑说:“书记,你就抽两筒压压惊。”
“真是没大没小,跟我也开玩笑啊!”孙书记划着火柴,一连点了三根,抽着一掇烟,“建平啊,这小麻雀店,县里才刚同意在我们这里试点,这么大的喜事,我是惊着了。”
“书记,办厂的事,您说是不是喜事!”孙建平追问,“既然小麻雀店已经搞成了嘛,这个就成了过去啦,现在要紧的是,小麻雀店的供货,不能给断了。只要有了副食品加工小厂啊,我看要多少我们就能生产多少。”
“办厂我看绝对行不通,哪有农村里办厂的事,农村就是搞农业,城市才搞工业的嘛!”孙书记觉得孙建平比自已年青时的志向,还大胆多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孙建平笑着反驳道:“书记啊,这个自已生产,自已销售,你看这跟种田地是不是一样的道理啊?!”
“自已村厂里出糖果糕点,卖给自已乡村里小麻雀店,这个跟自力更生,还真有点搭牢!”村书记敲着烟斗,嘴里咝啦着烟气。
孙建平把自已跟郭局长说的那套结算方案,又跟孙书记前前后后说了个大概。
孙书记有点豁然开朗,说自已明天找村长聊聊这事。同时交待说:“建平,等郭局长打来电话,你再好好谋划谋划,现在不要轻举妄动,办厂真不是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