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书记笑道:“你就是个典型,好好种地,我相信年年会当模范,种地灵活性没人比得过你!”
孙建平尝到了做生意的甜头,哪会再去种地,但不能当面顶撞,只得笑眯眯道:“书记啊,我有个想法,这田地呢,我爸来种,我呢,开小火轮,你说总不能把撒下去的本,给扔水里了不是!”
听这意思,孙德顺家的责任地还是照样自家播种,有了这个嘛,村书记心里就踏实了,种不好地的村民,也找不着借口说三道四。再说了,如果孙德顺一个人能把责任田给种好了,那更说明他的当时决策是完全正确的。
至于孙建平还开个小火轮赚了钱,这止不定又是一个好典型。村书记一掂量,拍着孙建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好好干,只要你做到种田与开小火轮两不误,这就行了。你这小火轮确实不能浪费了,这以后啊,我去市里,还可以搭乘你的小火轮嘛!”
“谢谢书记,那就这么定了,我跟我爸这就去找堂叔,把白送的地给要回来!”孙建平说着,悄悄扯了扯孙德顺,准备去找堂叔。
村书记说:“不必了,白送责任田的主意是你们出的,现在又要反悔,恐怕要失信于人。这件事,就让我单独去找堂叔谈谈,晓以事理,明了政策,堂叔一定会跑到你家,亲自把约定代种的责任田给退回来,不敢再种。”
“那就有劳书记了,记得事成到我家喝两口,我正月在市里正带了两瓶好酒藏着呢!”孙建平边说着,边又跳上小火轮,让孙德顺与茹花回去,顾自发动了柴油机,嗵嗵冒着烟,在河道里倒转水花,急驰,找陈卫星去了。
陈卫星还在岸上整理芹菜,这是他帮着在村里收购集中的货。他等着孙建平验货,装船,那收购的牙郎费,就算收定了。所谓的牙郎,就是江南垟县的土话,相当于中间人,这边是买家,那边是卖家,那牙郎就是撮合价格,掌秤的中间人,由于牙郎跟买卖双方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这样买卖双方都满意放心。
孙建平小火轮靠了岸,这次他却不猴急地催陈卫星帮着装货,而是停了柴油机,坐在船舱上,看着岸上忙碌送货的村民,就象有闲心在欣赏一幅风景一般。
陈卫星觉得有点莫明其妙,转圈看了一遍,没看到村的哪个角落里有花姑娘呀,孙建平这小子在看什么,他叉了腰叫道:“快上岸装货,我都等得不耐烦了,你纯粹在整我不是!”
“慢,我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陈小二,你下来,我有事跟你商量!”孙建平把手搁在膝盖上抱着。
“你小子,想请我商量事情,有你这种口气说话的吗!好好摆正态度,我好正经跟你商量!”陈卫星觉得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在岸上只管自已忙乎。
孙建平又叫起来:“你有完没完!还真想我八抬大轿把你请下来不成!”
“得,真有事,那我就不客气啦!”陈卫星跳下船舱,又踩上船舷,在只能支撑脚板的舷沿上快步冲刺,窜到了驾驶舱平台上,俯身叫道:“说吧,真有什么事,想戚美丽了吧,这一别又都半年了,我愿意给你牵线搭桥。”
一提到戚美丽,孙建平脸上的血液流速明显加快,但他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二年半,已经习惯于镇定,睁只眼闭只眼,盯着陈卫星道:“戚美丽,你想见都见不着喽!我只是做梦都想搂着她睡哦!唉,一言难尽哪,要是知道了我这想法,他那男朋友还不把我打断腿!……不过今天不说这事,另有要事!”
“直说吧,什么要事?!”
“是这么回事,你看这小火轮!”孙建平指着大船舱,笑道:“现在只剩我一个人打理了,你说我能管得过来嘛!所以我想啊,索性找个人,一起做生意。”
陈卫星一屁股坐在驾驶舱上,拉住了孙建平的手,努力做出诚恳的模样,道:“哥们,你就想到了我,一起做生意,对不,我正日夜想这事啊!”
“就找你了,就这么定了!”
“一言为定,家里的小生意我不做了,跟你做大生意。”陈卫星想了想又道:“我说孙建平,你有小火轮,又有钱了,这找我,不会是纯粹让我给你当下手吧,弄个看船,卸货,算账什么的,我可不乐意!”
孙建平看着站起身来的陈卫星,乐呵呵道:“你不用急嘛!你看啊,我爸现在管责任田,肯定忙不过来,我大妹茹花也只能在家帮忙。我呢,一个人开小火轮,势单力薄,顾得了船顾不了货,一定得有个人跟我一起干。至于怎么干呢,我还没想好,所以你不用急。”
“那就有点名堂了!”陈卫星又坐下来,盘上腿,道:“不如这样,我呢,不拿工钱,只拿份子钱。”
“什么份子钱,说玄了你!”
陈卫星眨眨眼,笑道:“你这小火轮,还有买货的成本,你说个数。我呢,就是要买下总数的大概五分之一,这钱呢,就直接归你了。”
“那这船,这货,到底是谁的呀?!”
“别急,听我说吧,你推过牌九没有?做庄头的人,没钱了,就凑头家,比如庄本一百,我搭了二十,那我就是二庄家了,这赢了钱呢,我拿回二十的本,赢的部分,也拿走百分之二十,输了呢,也按比例收回一点成本。”陈卫星知道孙建平不爱打牌,但多多少少看过打牌的,没事凑着乐呗,这多少也懂得一些做庄头的道理,他在行这个,所以顺口拿来做比。
“我懂了,你是说,你出百分之二十的本钱,分成也是这个,亏本也按这个。”
陈卫星一拍大腿,道:“行不行,家有家规,行有行规,这小火轮不管算哪行,也照这样算,准保没错。”
“陈小二,你是看准了我赚钱,所以想搭进来的,对吧!你把这当牌九了。”
“没的事,赚不赚钱,还得靠我们俩是不是。”陈卫星见自已的搭伙要求,孙建平没有一口给推了,继续进攻,道:“这是大本生意,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这是大事哦!回去凑了钱,准保我这心思都放这儿了,还想赚个本回来的。”
“也是,这样吧,既然你这么有心,舍得投本,那事就这么定了。”
陈卫星捡了大便宜,想跳起来,跟孙建平撞个肩头,但双腿还盘着,一挪身子,差点把个孙建平从驾驶舱平台上撞到水里,孙建平一斜身子,抓住了舱角木板,两人趴在驾驶舱上,忽如其来的惊吓,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孙建平,定了就不许反悔了!我这就去拿红纸笔墨过来,我们写个搭伙合约,在天底下把这事给办了。”陈卫星大笑着,跑过舷沿,上岸,进村。
坐在散发着油漆香味的还算崭新的小火轮上,孙建平还在考虑这百分这二十的事儿,想不到就这么一说,让陈卫星给套进去了。他对搭伙这事,到底是给自已增加了收益,还是减少了收益,还真一时算不出道道来。
对于陈卫星来说,这笔账很简单,他知道孙建平赚钱,无论搭多少钱,都包赚,回本那是多多少少的事,就这么简单。
孙建平正有点发愣地猛想,这个小时候既调皮捣蛋又高调出名的陈卫星,已经拿了笔墨纸砚和印泥跑回来了。
他噌噌地窜过舷沿,把一堆东西住舱板上一放,又拿砚台趴船舷舀了河水,把个墨在上面呼呼地磨起来,气喘吁吁地道:“来,把纸打开,就简单地写吧!”
“就我们俩个,写了算数!”孙建平总觉得缺了什么,心想这不是借小钱写个条子,这么大的事,得找个中人吧。
陈卫星呵呵一笑,道:“放心,我已差我小妹,叫村里的会计到村河埠头来,我找他有事,他不敢不来。”
“这个怎么写,你说说!”孙建平觉得这个村书记的儿子,虽然比自已不学无术,但见识多,他爸经常给村里人写契约什么的,多了去了,不懂也看会了。
陈卫星也不客气,道:“那我说,你写,不满意就撕了重来。”他停止了磨墨,把纸打开摆在孙建平面前,继续道:“写:合约,合伙人孙建平、陈卫星,共同出钱买小火轮,购货,全本三千元整,孙建平出本钱百分之八十计二千四百元整,陈卫星出本钱百分之二十计六百元整,营利八二分成,责任八二分担,据此作证。合伙人:孙建平、陈卫星,证人:”
刚写到“证人”这里,陈卫星抬头往村里张望,见村口陈会计已屁颠地跑出来了。
陈会计上船重新铺了红纸,仔细誉写了三份,然后让双方签了字,押了手印,自已也在一边签字画押。三人各执一份,作为执行的凭据。
陈会计完成任务,道喜说:“你们这搭伙,一定大赚,我那中人红包先留着,等你们第一次分红,一定给我包个大利市。”边说着,边把合约折了小心放入上衣口袋,告辞走了。
孙建平把红纸摆在驾驶舱平台上,蹲着细细看,再念了几遍。陈卫星早把合约折好,放在尼龙纸里包着,放入破中山装的大口袋子。
“别看了,很简单的合约嘛!”陈卫星得意地笑。
“墨迹还没干呢,在这天底下好晾个透!”孙建平折了红纸,塞了两三下,才塞进了上衣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