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美丽调到镇上的广播站去了。
孙建平觉得生活就是这样,当你无所谓行动的时候,大好的时光已悄悄溜走,当你想努力去做时候,或许形势已经变化由不得人了。很多事情,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随遇而安,是他的正常心态,他已决定放弃去追戚美丽,一切的策划与雄心已化成泡影。
如果不能给戚美丽带来最大的幸福,而这种幸福不能绝对凌驾于沈建华之上,他孙建平不会直正的行动。
现在他把全部的心思,放在了秋季责任田的种植上。没有更多的选择,他确实种上了大白菜。
当孙建平地里的菜苗才刚冒出芽来,责任田的田垠就差点被四面八方从各村派来的探子踏平了,五十多米长的田垠上的野草,被踩得趴在泥地里,一缕缕的枯黄。
责任田没有围墙,地摆在那儿,大家随便看,没有可以留得住的秘密。
当菜苗长成叶子三两瓣,一寸多长的时候,就要移植了。孙建平呆坐在田垠上,愁眉苦脸,望着连绵不断一望无际的一片片稻田改造的田园,心里直发怵,这么多的田地都种上大白菜,那得种出多少吨大白菜。
市场肯定承受不了,而且大家种植时间差不多,会集中在一个时间成熟抛向集镇,到时菜价,一定会低得离谱,这是孙建平的直觉。
他最后决定,种下去的大白菜,到时集中成一小片,空出地来,种植花椰菜与圆盘菜。但这一次,孙建平采用直接点播种子的方法,在一溜溜大白菜的中间,种下了花椰菜与圆盘菜的种子。
时间差得较大,这两种菜长在了大白菜的影子里,在远处看,是看不到有花椰菜与圆盘菜的。只有附近的农民,时常跑地头,才知道孙建平的连环招,也跟着做了。外村隔得远的十里八乡的,依然是纯一色的大白菜。
除草,施肥,浇水,开渠,松土,每天是简单的劳动,时间悄悄流走,大白菜天天见长,开始卷心,日日膨胀开来,地上一个个圆滚滚地竖立起来。稻浪与白菜地相映,金色与白绿肥色相间,秋末,就是欣欣向荣一望无际丰收的原野气象。
高高的蔚蓝色天际、荡着轻飘飘的白云,金黄与绿色的原野,小片子树林,灰白色的堆集的土房,一起构成了球山村一带农村的油画像。
“又是大丰收!”赵卫国约了陈卫星,特地绕了几个村,跑来见孙建平,道:“眼见大家跟着你,都种上了大白菜,可是见着这么多躺在野地里的白菜啊,我有种恐惧感,怎么卖得出去?”
陈卫星对孙建平翘起大拇指,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太不老实了,你地里三分之二地头,都改种了花椰菜、圆盘菜,现在成了珍稀品,又要大发了。”
孙建平淡然一笑,道:“你两大小子,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地里头,不也跟我一样吗,品种与面积都相同,我发了,你们不也发了。”他是看过两人的地头,学得很彻底。
事情就如孙建平预料的那样,大白菜难卖。
从播种到收成,二个半月就开始大面积的收割,农民们都挑到镇上去卖,镇上的大白菜,除了戚卫镇,其他各镇也都是满街的销售大白菜。从半成熟开始卖,直卖到成熟透项,镇上人吃大白菜吃得再也没有胃口了,加上量太大,几个大镇根本消化不了,大白菜呆在农民的地头,卖不出去,自已也吃不了,严重滞销。
许多外村知道孙建平,地里又种下了花椰菜与圆盘菜,赚了大钱后,纷纷对这件事进行遣责,一时怨声载道,孙建平的名人幌子,被批得稀烂,犹如那一大片一大片要烂在地里的大白菜。
有外村的青年有气没地撒,就结队跑到孙建平的地头,把那一亩地里,还没收割完的长得正盛的花椰菜,全部踩了个稀巴烂。
社里的洪书记也被骂得坐不住了,骑了自行车,挂了个破牛皮公文袋,铃铃响着抄田垠小路,摔了好几跤,衣服袖子全挂着灰土,直奔孙建平家。
“孙建平,你给我出来!”洪书记来过孙建平家,现在站在门口,直嚷嚷。
孙建平在这太阳高挂大正午的,正脱了衣服,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呢,洪书记这震天响的一叫,立即跳了起来,披了破衣服就冲出来。
村里的人也都围过来了,立马有人三脚并做二脚,飞奔着去叫村里的村书记与村长,说出事了,洪书记闹到孙建平家。
洪书记抓住冲出来的孙建平,把他推往屋里,自个儿搬张凳子坐了,瞪着眼,直喘气。孙德顺吓着抖筛糠一样,垂着双手立在一边。孙建平却不客气,也挪了条凳子坐在了对面,压抑着紧张,强装笑脸道:“洪书记,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您说!”
“孙建平,你把事闹大了,这么二十几个公社的大白菜,都呆在地里卖不出去,眼看就要熟透烂叶了,唉,这是哪门子事。好多个公社的书记被村民一闹,结果到区里把我们的社给告了,区书记找我谈了话,让我赶紧想个法子,不然这帮人会闹到县里去的。”洪书记说目前的困境,确实有点急人,这菜事没弄好,人也给拖累了。
正说着,村书记与村长急急地进来了,忙给洪书记递烟,拿茶,在一边诚惶诚恐地坐下来说:“洪书记你消消气,建平会有办法的。”
门外围了越来越多的村民,建平妈赶紧推了许多人出去,关上大前门,拿了根门栓套上。
孙建平一板一眼地说:“洪书记,这事我一开始就想明白了,这一定是个深刻的教训,一定得让大家领教过,才会懂得一个道理:承包责任制,承包到户,那就不是吃大锅饭了,种什么菜,插什么稻,大家自已决定,当然责任也要自已承担,更不能自已不思考,一哄而上随大流。现在一窝蜂一样的学我种植,结果没得饭吃了吧!教训深刻啊!”
洪书记摆摆手,拿卷烟两口就抽了半根,烟灰直掉,他吐出一大口烟气道:“这是全区实行责任制的当头一棒啊,你就这么简单地说给了个教训。教训我看各社各村都会总结,村民们自已也会牢记,可眼前要紧的,是把大白菜卖出去。”
村书记与村长也盯着孙建平,欲言又止。
孙建平叉握着双手,不客气地说道:“洪书记,没有更好的法子,我觉得只能做三件事:第一嘛,把最熟的大白菜收了,马上瞎菜干,容易储存,白菜干烧肥肉是地道菜,不怕卖不出去,可以慢慢卖。第二嘛,把稍熟的大白菜,各家都划出一部分,腌咸菜,咸菜烧鱼烧豆腐,家常菜用量大,储存时间也长。第三嘛,就是最要紧的,是组织青年人,划分片区,东南西北的,往周边的各县、各市去打探,白菜供应不足的,立即组织大船运输,。”
洪书记眼前一亮,想不到孙建平都想好了,对村书记与村长道:“这秋收,就你们村赚了最大钱,以后别这么自私,要把经验早点总结出来,汇报给区里、县里,告诉我也可以嘛!”他把刚拿在手上要抽的一只卷烟,抛给了村书记,站起来道“走了走了,你们也不用送我,坐这总结一下得失经验。”说着一拍屁股灰土,顾自大步跨出走到门口,拨了门栓,杨长而去。
门口村民一哄而散,洪书记的自行车铃声也消失了,村书记叹口气道:“亏得你全盘考虑,不然这洪书记,雷厉风行的非把你抓了去不可。”村长也道:“这回我心脏还在怦怦直跳,幸亏没事了。建平啊,你看,接下来我们村还有什么打算没有。”
孙建平一边卷着破裤脚,一边呵呵地又捋袖口,笑道:“我们把村里的青年组织一下,再弄十条八条的运输船,到外村去现价收购大白菜。我估计啊,附近总有哪个县、市没有白菜卖,书记呀,劳驾您带头去一趟公社,就用公社的电话呀,给一个个附近县的农业局拨电话,拉关系,让他们透露一下是不是缺大白菜。我们抢在洪书记汇报上级,再各村行动的前面,再发一点小财。”
村书记立即站起来说:“好,你们落实船只,我这就立即去公社,一有好消息我立马回来。”说着就急急出门备自行车追洪书记去了。
村长对旁边呆着的孙德顺说道:“老孙啊,想不到你家出了孙建平这么个能干的儿子,我以前真是小看这小子啰!时代不同啰!”
话说孙建平也不管村书记,到底有没有好消息。已租赁了本村与附近村的所有船只,足有十二条,浩浩荡荡地出发,去外村收购大白菜了。
等村书记问到了销售地,已有等在一旁的青年人,飞快地骑着自行车,报告给孙建平,装着满满大白菜的运输船没有回村,日夜兼程,直接奔赴销售地。
当第一条船卖完大白菜,孙建平让立即回村再运,十二条船连贯穿梭不停,来回用了十六天时间,这趟买卖,十二条船,一共赚得了三十多头猪的钱。
孙建平自已地里没了大白菜,却赚出了一大笔钱,村里每家每户出人力的都受益,这不,广播又把他给宣传了一把。
而被收购走大白菜的几个村,也白白损失了三十多头猪钱。
这其中的奥妙,没人说得清,几十家公社干部,都在讨论总结,说这改革一来,新花样不断翻新,做法灵活,青年人都开动了脑子,放开了手脚。
洪书记的说法最有代表性,他说:“恐怕,这变化才只是开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