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淑说:“可是妈,两个人生活在一个房子里,总免不了会有争执猜疑打打闹闹的啊。”
颜妈妈微微一笑,说:“孩子,要学会爱,就像我一直跟小飞说的,家是一个盛放爱的地方,而爱是需要我们每个人用一辈子去研读的一门课程,是最幸福的课程。”
话音犹在耳,颜妈妈一边转身从荷白的床头柜里取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梅淑手心里,说:“小梅,你也知道,我跟他爸都不是什么有钱人,但你俩结婚我们作为父母,也应该表表心意的,这是我们从怀上小飞开始,就为他存的钱,本来是给他上学用的,但是他考上军校的时候不用交学费,每个月还发津贴,毕业以后,他开始挣工资了就更不花家里的钱了,加上他爸爸当时从国企买断的钱,这个卡里呢,一共有三十六万块钱,钱不多,也许不够你俩在大城市买房子。”
梅淑把卡推回去:“妈,你跟爸爸留着用,我们现在还用不着的。”颜妈妈好好给她握到手里,说:“就别推辞了,钱真的不多。”梅淑又说:“妈,你跟爸爸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是这钱,我真不能拿,要不然颜鸽飞会怪我的。”
颜妈妈笑着说:“傻女儿,好好收下爸妈的这份心意啊,如果你以后跟他在驻地那边住的累了,就回家来,知道吗?爸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菜,等你回来吃,好不好?你为了小飞所受的委屈爸妈都知道,爸妈会想办法去解决的,你不要心理负担太重,要开开心心地过生活,知道吗?”
颜妈妈抚摸着梅淑的头发,多么温柔的善解人意的一双母亲的手啊。她的眼睛红了酸了,却扬起了嘴角。她想起了她母亲的那双长满蜡黄茧子的手。
“谢谢爸妈。”梅淑激动地说。
颜妈妈轻轻把她揽在她的肩头,头抵住她的头,柔声说:“傻孩子,今天是结束单身走进婚姻的第一天,是你俩人生中的大日子,要笑,笑对从今以后的漫长生活,等很多年之后,你就会明白什么是相依为命。”
但是梅淑控制不住自己的泪,任由它在脸上淌。
梅妈妈用手背替她擦着泪,梅淑自己用手掌把泪拭干净,抬起头笑着说:“妈,真的谢谢你。”梅妈妈微笑的摇摇头。
这时,颜鸽飞拧开门探进半个身子,笑眯眯地说:“两位女士,现在时刻,八点了。”梅妈妈又摸着她的头发推着她说:“去吧。”
梅淑点点头,站起身走过去,颜鸽飞拉起梅淑的手对母亲做了一个孩子气十足的鬼脸,说:“妈,我们一会儿就回来。”梅妈妈追到客厅又嘱咐他们:“证件都带齐啊。”颜鸽飞一边穿鞋一边拍拍身上的单肩挎包,说:“都带齐了妈,爸,我们去了。”梅淑往脖子上围着围巾,把嘴巴藏在围巾里。
两个人牵手走在路上,看哪里哪里都是红色,政府门口的红旗,消防队的红门,头顶血染的红云,少女的红衣服红鞋红围巾,盛放于窗里的红塑料花,街口的红色信号灯,挂在阳台上的红羽绒衣。
梅淑一路挽着颜鸽飞的胳膊,心里惶惶惑惑的,总以为是一场幻梦。还有心结牢牢长在心崖上。
本来是一生中最值得开心的日子,可她却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她心上的痛苦和这样的日子碰撞,只会更加苦无药。
颜鸽飞说到底是一个粗心的未婚夫,他只以为她是紧张。
从民政局出来,一人怀中揣着一本鲜红的结婚证,颜鸽飞的脸像个孩子捡到糖果一样的开心。梅淑却难驱心底那抹失落的云。
午后,返程的火车上,梅淑和颜鸽飞在火车窗上与梅淑父母微笑着挥手。颜鸽飞亲密的搂着梅淑的肩轻声问道:“怎么了,不开心吗?”梅淑摇头,说:“我很好啊,就是连夜连天的坐火车,有点累了,没有不开心。”说着,又与颜父母挥一挥手。
颜鸽飞揽过她的头,揉着她的头发,说:“这几天会有点累,时间比较紧张,你先谁会吧,到了站我叫你。”“嗯。”梅淑疲惫的把头贴在窗上。
隔了一会儿,梅淑又朝颜鸽飞的肩靠过来,闭着眼睛喃喃着:“我们就这样结婚了吗?”颜鸽飞摩挲着她的头发,给她掖在耳后,露出一张带点忧伤的脸。
有一种女孩子,总喜欢把悲伤藏在头发里。
他不顾别人的眼光,捧起她的脸,静静端详着,平淡却有丰沛力度地说:“亲爱的,我们结婚了,那个红本本上写着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你梅淑,我颜鸽飞,我们,现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合法夫妻,符合晚婚晚育政策,和军婚规定,不可以反悔,不可以逃跑,不可以不开心,不可以把对方一个人丢下,我们会幸福的。”
梅淑整个人倚在她丈夫的怀里,低声说:“我们,就这样结婚了?我是说,我的意思是说,这样的场景,和我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婚礼应该在亲人和朋友的欢笑声中开始,在亲人和朋友的祝福声中结束,女方父母把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交到新郎的手上,最后新人在所有亲朋好友共同的见证下,交换戒指,新郎吻新娘,礼成,像童话故事里的结局,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说完,把脸埋在他的腿上。
颜鸽飞默默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像一个慈父心疼爱女一样。
直到梅淑在他的怀里睡着。颜鸽飞又有些惭愧,他一心想要她幸福,可现在,她的心上受着苦,将来还要在生活上受辛苦。他觉得他自己,简直不是个称职的恋人,也不是个称职的好丈夫,他觉得他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抓抓自己不到1.5厘米的寸头,莫名的烦躁起来,又低头看看这个,放心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他的准妻子,微微笑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此生有她,足以。
火车到站时,城市已灯火通明,他们回到华灯喧嚣尽处的部队驻地,那里清光明月。
连队门口的哨兵看见这一对小夫妻,先是无限诡谲地笑了笑,接着向他们敬礼。
连队大院的路灯,静静地亮着净白的光,他们经过车库大门的时候,连长武尘关从背光处走到路灯底下,叫住了他们。
武连长把他们请进了车库,梅淑疑惑地跟在两个男人身后,只见武尘关跟颜鸽飞使了个眼色,颜鸽飞笑着点了一下头。
像是潜伏在暗地的两个战友在对接暗号,很快梅淑心里的疑团就被解开了,武连长吹了一个悠长的口哨,车库的几十辆军用卡车的灯次第亮起。
军绿色的车身妆扮一新,车头戴上了红绸子挽起大红花,两个后视镜的脖子上系着彩色的气球,第一辆军用吉普车的前车盖上,车门上,车玻璃上贴满了杜鹃红的双喜字。
梅淑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傻傻呆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冷冰冰的戒备森严的连队顿时有了一种,到家的暖意。明明是别处,却像个故乡。战友不是战友,是故乡的兄弟。
部队驻地是战士的第二故乡,彷佛也是军嫂的第二故乡。
连长指着一辆辆列兵一样的军车,说:“明天,这里所有的军车全都是你们两个人的婚车,你们这一路上也累了,早点回家属院休息吧,不过回家属院之前还有最后一道程序,去一趟招待所,你嫂子那里还等着呢,你们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去晚安了,明天可是你们两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