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莲把头抵在她背上的头发上轻声说:“也请他解解你的忧愁,就怕是,酒入愁肠更添愁,我就想狠狠地醉一次,醉得不醒人事。”
梅淑握着她的手贴着脸道:“女人,到了咱们这个年龄段就该好好找个好男人来疼爱自己,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赵安莲抬起脸来跳到她前面笑着对她说:“酒在哪里,我自己去找。”
她们笑闹到卧室里,梅淑从窗台底下的墙柜里取出一瓶酒,转过身对着赵安莲晃着酒瓶说:“要是杜康真能解了人的忧愁就好了,来,我们坐这里,但是,说好了啊,适可而止,不能喝得酩酊大醉,伤身体,否则我会心疼的,你舍得我心疼啊?”赵安莲笑道:“我可舍不得。”
两人围着窗底下的淡橘色的小菱形漆桌,在苹果绿的软质小沙发上坐下。梅淑又从墙柜里取出两个透明的高脚杯来,递给赵安莲一个。
赵安莲五跟手指头捻着酒杯的细脖子打趣道:“这小情调不错嘛,谁设计的?你老公?他有那个浪漫细胞吗?还是你?”
梅淑往她杯里倒了三分之一酒,笑道:“这是房东的创意,我们就是借个景致借个情调。”
赵安莲说:“我们可不能辜负了这样的好情致,来,姐们儿,干杯,小小抿一口啊,这样的氛围里,只适合品酒,不适合拼酒。”顿了顿,又低声道:“亲爱的,我问你啊,有没有人会这样说你……哎?梅淑,你怎么会有那样一个女朋友啊,给煤老板养着,也不知道是三儿啊四啊五啊,你怎么会跟一个不正经的肮脏的女人做朋友呢,有一句话叫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梅淑生气地打住她的话道:“你看你看,又来了,心干净的女人才是最干净的,你是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即使有恶毒难听的流言蜚语,也不必放在心上。”
她握住赵安莲放在桌上的手,含着泪笑着说:“傻丫头,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个大学时代那个干净的好女孩,像阳光一样干净,不管过去多少年,你最初的本真都是那个样子,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你,没有变过,谁在生活中都会迷失,最重要的是,要记得回来,爱你的人永远都会在原地等着你。”
赵安莲破涕为笑道:“你作诗呢,还是作口头散文呢?”又把满是泪水的脸埋在臂弯里说:“亲爱的,我丢了一个人,我不知道去哪里找她?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他?”
梅淑抿了一小口酒,伸过手来摸着安莲的头发。
赵安莲又说:“我走着走着,就把我自己走丢了,我想如果能退回去,或许会好些?可是梅,我回不去,我找不到我自己,我也不知道去哪里能找到我自己,我的事业,我的婚姻,我的人生,我对我的一切,统统都没信心。”她叹息着,拿手支着脸问:“你说这世上怎么就没有人卖后悔药呢?我还能回去我自己吗?我怎么觉得我一直都是没有归属的,从来都没有过那样的感觉,梅,你知道吗?我就想要个归宿,我活累了,太累了,太苦了。”说完,独自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片刻,梅淑说:“我知道你心里苦,安莲,我现在问你,你别瞒我,你跟马四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赵安莲嗤笑了一声,伤心地道:“他在幼师学院新认识了一个学生,在市中心给她买了一个小别墅,他在他外省的分公司还养着一个美院毕业的,是个硕士研究生,听说这个研究生已经给他生了一个女孩。”
梅淑又问她:“安莲,那你爱这个男人什么?”
“我不知道我爱他什么。”赵安莲揉着自己的头发说。
梅淑又问:“崇拜他?心灵的伴侣?那么,在他身上能得到安全感?或者像父亲一样被疼爱被宠着的感觉?还是什么呢?”
“梅,我不知道,也许是,他能给我的一切,正好是我所想要的。”赵安莲说完,给梅淑给自己倒上酒,抿了一小口,自顾自的摇摇头。
梅淑也泯了一小口酒,望着她的眼睛说:“他能给你一个家吗?再过一个十年,两个十年,在你老了的时候,你是需要有一个家的,他能给你吗?他会给你吗?即使他愿意给你,他大你那么多岁,他能陪你几年?别人儿孙绕膝的时候,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不难过吗?我不想让你受那个孤单的冷落,莲,我一直觉得,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这个女人的话,他应该会给她一个完整的家,而不是消耗她的青春和爱。我非常不喜欢马四海,就是因为他占着你的青春和你的心,他明知道他无法给你一个家庭的,他这是害了你一辈子,你也好好想想,是不是可以尝试着去摆脱掉这种生活,或许这样才可以让你真正开心的生活,莲,我不想看到你心里苦着脸上却在笑,我会很心疼,我不想你在那种痛不欲生的生活里度过余生。”
赵安莲低着头,两根藕粉细长的手指来来回回捻着酒杯,半天才抬起头来望着酒杯里的酒自言自语地说:“马金廷从从戒毒所里出来,突然回小城找我,撞到我跟马四海在客厅的沙发上抱在一起看电视,他跟疯了一眼,砸了家里许多东西,玻璃,电视,茶几,烟灰缸,发完疯就走了,当天晚上十一点他打电话给我,说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他说他要杀了我,之后马四海就从没回来过我这里的家,他给我快递了一张两百万的银行卡,多么好笑,一段有价的感情,一个交易,买卖,物品,奢侈品。”
个中的无奈和受伤,她怎么可能不懂得,她只是不想去碰,不想去面对,她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你留在我这里吧,别回去了,换一个环境,找一份新工作,重新开始另一种简单的生活。”梅淑说。
“梅,像我这种女人,你认为还能重新开始吗?我知道,自始至终,陪着我的不嫌弃我不放弃我的人,只有你一个。你知道吗?我都嫌弃我自己,看不起我自己,厌恶我自己,我都放弃我自己了……我最近常常想起贺青来,梅,你还记得贺青吗?我现在越来越怀念他。”赵安莲冷笑了一声,凝着眉望着窗外头的黑夜说。
梅淑回忆道:“贺青?我记得他爱穿黑衬衫,那时候你也爱穿黑衬衫。”
赵安莲笑起来:“如果我当时不回小城,现在是不是我们的女儿或者儿子都两三岁了?”怔了怔,又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我当时要是选择跟他在一起,现在不知道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女人呢,选择一个男人就是选择一种生活,就像你,就像我。”
梅淑说:“每一个选择都有它的烦恼,无论如何,现在都不要多想了,因为你当时没有选他,现在一切只道是枉然了,懊悔也无济于事,白白惹得自己更多一重难过,莲,不要让自己活得那么辛苦,也不要去回想当初,让它过去,要紧的是以后,回忆里的人是给不了你幸福和归宿的,而且物是人非,也是根本回不去当初的,人,坐的是一趟单程车,没有回程的车票。”
“单程车……是啊……单程车,人活着就是这么愁肠百结的事儿,不管表面瞧着是一个多么轻松的人,只能说是面对生活的态度不一样,这句话也是你给我说过的,生活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想清静也清静不了,你表妹也不让你们清清静静过日子,你们那么难才在一起了,感情是解药,也是毒药,会把一个正常人变得面目狰狞,不择手段,你别不当回事儿。”赵安莲点了点头,抿了一大口酒,半空中晃着空杯子,隔着杯子望着梅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