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眼前赵安莲的脸色暗沉,发黄,消瘦,憔悴,眼圈也有些发黑。好像隔了几年未见的样子,方才一见面,她花容月貌的脸倒是老去了许多。
女人的脸是老的速度是极快的,仿佛一夜昙花。梅淑担心她深爱的那个老男人,究竟会带给她怎么样的伤害?
赵安莲把自己置于苦水里,浸着熬着,偷偷摸摸的担惊后怕着,爱得太苦了。却只苦了自己,那当真值得吗?人只活这一世呢。她这样杂乱的想着,眼皮越来越重,不知自己何时竟也睡着了。
当梅淑再醒来的时候,已不见了赵安莲。
窗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娇红青紫的晚云在天上连片的燃烧着,一会儿就烧成了灰烬,化成了碎末,随风而逝了。
赵安莲轻轻推开一个门缝,探进半个身子来,看着望着窗发愣的梅淑笑着说:“亲爱的,睡醒了?你家那位打电话来过了,你睡着,我就没叫你,你快给他回一个,然后出来吃晚饭,晚饭已经都做好了,全是你爱吃的。”
梅淑转过身来问道:“他打电话来了?他好吗?他没事吧?”赵安莲走进来摸着她红润的脸笑道:“他让我告诉你,他没事,说让你不要担心他,你给他回一个电话吧。”
梅淑说:“他用的是集训地的公用电话,不用给他回了,他会再打电话来的,你做什么好吃的了?我中午买好菜等你醒来和你一块做饭,谁知道等着等着连我自己也等睡着了,一直睡到这个时候。”
赵安莲说:“笨蛋,你就不能自己先吃点东西啊?等我干嘛啊?好了,我现在肚子好饿好饿,我们快出去吃饭吧,要不一会都凉了。”
梅淑沓拉上拖鞋,一面往门外走一面回头笑着跟身后的赵安莲说:“亲爱的,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是素合子菜?尖椒土豆丝?红萝卜山药蛋小米汤?”赵安莲揽着她的腰,把头贴在她的头发上说:“你的鼻子怎么比狗鼻子还灵呢?我见你地上有山药蛋,因此还蒸了你最爱吃的炒不里。”
“前几天有一天晚上我还梦见我妈做的炒不里了呢,让我想了好几天那味道,今天就吃上了,我真是有口福啊。”梅淑走到餐桌前,对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笑着又说:“安莲,等吃晚饭,你把你做这几样饭菜的详细过程给我写下来吧,回头我也学学,你走了以后,我就能自己做着吃了。”
赵安莲笑着应道:“没问题,我们家的馋嘴猫,等会儿我把我会做的饭菜过程全都写下来给你,好不好?”
梅淑举着筷子笑道:“好啊,那我们动筷子吧。”
边疆的天空总是辽远而空旷的,还有那痴痴的云,不知要飘向何方?
“连长,有个新兵在篮球场晕倒了,你快去看看吧!”一个老兵敲开新兵连连长时杰睿的宿舍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时杰睿正伏案写着什么,听这老兵说完,他站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问他:“哪个新兵晕倒了?”
老兵跟在时杰睿身后应道:“就是那个闻名新兵连的末独名,老末,那体格还不如一个小姑娘,软不拉几的,瘦得跟候一样,我让他在小篮球场站军姿,结果,才站了一刻钟人就晕倒了,真不中用,他不是得别的病了吧?”
时杰睿并没有忘记凌慧在他临走前,那个下午的嘱托,她嘱他好好照顾赵树森的。
他赶到篮球场的时候,见到赵树森正在缓缓睁开眼睛,但人还是处在昏迷状态的,不清醒。
时杰睿对他的战友道:“赶快把人背回排里。”那个老兵背起赵树森就往排房走去。又指了指另一名老兵说:“老姚,你去卫生队请个卫生院来给他看看什么情况。”
“是,连长。”叫老姚的老兵跑走了,一群战士也跟着往排房涌去。
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赵树森的额头上却一股一股的冷汗往出冒,头发也是湿气朦朦的,整个人像被水通浇过一遍似的,手也是冰冰凉。
这个样子的赵树森把时杰睿吓坏了,他虽然不知道赵树森和凌慧之间的关系有多亲密,但这个人对凌慧来说是重要的,是她在乎的。
老兵把赵树森放在下铺的床上,回头对一个新兵说:“去用开水洗一条毛巾来。”
时杰睿把新兵洗来的烫手的湿毛巾叠成一长条,搭在赵树森的额头上,赵树森睁开眼睛,人也清醒了些了。
一个近身的新兵甲问他:“你没事吧?”新兵乙也问:“感觉好点了没有?还感觉到身上哪里不舒服?”
赵树森牙齿打着架,强点了点头,说:“唔,好多了,没有特别感觉哪里不舒服。”新兵丙说:“怨你今天早上用冷水洗头的过。”新兵丁说:“这人就是有病,成天病歪歪的,咱们排的训练成绩最后都得让他给拉下去,跟他一个排,真是倒霉透了。”
又有一个新兵说:“就是,这熊样来当兵干吗?在家里宅着养着就好了,也不怕被新疆这大风一风刮到外国去,软蛋,你们说是不是?”
近身的新兵甲又说:“人都病成这模样了,你们还有心情说风凉话?都是一个排的战友兄弟,有你这么说兄弟的吗?嘴上积点德行吧?”
那个新兵火起来,瞪着新兵甲说:“他么关你屁事啊,老子说你了吗?多嘴乌鸦,一进新兵连就跟老子处处对着干,你看老子不顺眼,老子看你也扯淡,你跟人家是好兄弟,人家可当你是什么兄弟呢,再说老子说错了吗,他要有能耐,做一百个俯卧撑,我叫他一声哥,他有那本事吗?”
赵树森听到了,果真就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下地,伏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新兵们都散开围住他,有的给他数着数。
有的新兵偷偷看了看时杰睿,他只坐在床边上看着倔强的赵树森沉默着。
赵树森艰难地做了一百五十六个俯卧撑,才没有了力气,伏在地上不动弹了。新兵们把他抬上了床铺。
时杰睿骂了他一句:“打肿脸充胖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情况!”
刚才火冒三丈的嚣张兵在边上愣愣地看着赵树森不吭声了。
新兵甲指着床铺上还在气喘呼呼的赵树森说:“哎?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大家可都是听见了,你怎么还不叫?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不要说话不算数啊!”
时杰睿忍不住了,吼道:“全体都有,立正,稍息,你们现在都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现役军人,你们看看你们自己现在的熊模样,有一点军人的样子吗?纯粹跟土匪一样!我在这儿坐着是空气啊,你们视若无睹?刚才都谁吵吵了,出列!”三个新兵一个一个站出来,其他的新兵都自动退后去。
时杰睿问:“报姓名?”其中一个新兵向前一步敬礼道:“报告连长,新兵连二排五班,赵诚挚!”另一个跟着:“报告连长,新兵连二排五班周闻宇!”最后一个气焰嚣张的新兵向前一步,敬礼道:“报告连长,新兵连二排五班张凯旋!”
时杰睿下命令:“赵诚挚,周闻宇,张凯旋,绕营房跑步一百圈,向右转,跑步走!”
他们刚跑步到排房门口,老兵姚盛飞带着卫生院来了,时杰睿忽然想起了什么话似的,又喊住那三个新兵:“你们三个,立定,向后转,告诉你们,假如这在战争年代,你们都是战场上一个战壕里的生死兄弟,你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现在你们能从五湖四海聚到这个新兵连来,同住一个屋,同吃一锅饭,一起摸爬滚打,荣辱与共,那就是天大的缘分,好了,向后转,跑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