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年不见,谢忱变化还是挺大的。她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小洋装,俏皮又端庄,坐的笔直,从脖颈到腰际,呈一条优美的C型弧线。她这狠心婆娘,把一头齐腰长发绞成了齐耳,虽说也很美,但乔夕颜看着总觉得说不出的怪。谢忱和乔夕颜可不一样,乔夕颜是随心所欲想剪就剪,谢忱则和顾衍生一样,宝贝头发宝贝的要命。
乔夕颜叹息,女人啊,失了爱情就折腾头发,何必呢?
餐厅高高的水晶灯淡淡的银色光束将谢忱整个人都笼在其中,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眼神失焦的看着前方,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乔夕颜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先是一愣,随即就跳了起来,紧紧的抱住了乔夕颜。
激动的寒暄了一会,两人眼眶里都忍不住含了泪。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胸口像被压了一块石头一般难受。大学毕业这么多年,大家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岗位为了生活拼搏,扎根于人海,成熟了淡定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初那种简单的快乐。
哪怕是曾经吵架,互相说坏话,看着就白眼,毕业后,却总是忍不住想念过往同窗同寝的时光,那样生机盎然的日子,总归是再也不会有了。
乔夕颜在朋友面前一贯话多。和谢忱聊完近况后,她就开始大吐苦水,向谢忱抱怨徐岩怎么坏怎么讨厌怎么欺负她。末了,她握紧拳头自言自语的说:“不行!我不能这么憋屈!我要离婚!”
谢忱一贯当乔夕颜是没长大的小孩,笑眯眯的问她:“离婚总得有理由吧?”
乔夕颜想了想说:“他长得太丑!可以吗!”
“你们家徐岩要是长得丑,这街上的男人都该羞愤自尽去!”
乔夕颜瞪大眼睛:“啊!谢忱!你对徐岩印象这么好呀!你喜欢他啊!那给你了!给你了!”
谢忱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再也兴奋不起来,苦涩的扯动嘴角:“我要是真的能喜欢他就好了。”
乔夕颜猜到她大概是想到了那狼心狗肺的臭男人,抿抿唇,过了一会儿才说:“别想了,都过去了,那种男人不值得你想。”
谢忱眨眨眼,轻叹了一口气,明明还是明艳如花的一张脸,却用那样沧桑的表情的看人,“毕业到现在,多少年了,不知不觉我在他身上都耗了这么多年了。想想当初我胆儿多肥,拎着行李信誓旦旦就去S市了,把我妈气得半死,结果呢,被她老人家说中了呗,我剃头担子一头热。”
乔夕颜不喜欢沉重的话题,不觉就皱了眉头:“回来有什么打算?”
谢忱耸耸肩:“能怎么办,家里给安排了工作,挺上手的,我妈怕我伤心,一直在给我安排相亲,都是青年才俊,就是不来电。”
“相处相处就会来电了。”
“小乔,和程池高三在一起,到现在都十一年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放下。”谢忱眼中渐渐出现水光,却还拼命忍着:“程池这次真的让我死心了,我已经没办法相信爱情了。他和我说那女孩是处女,把最宝贵的初/夜给了他。我觉得好笑,我这么多年就跟了他一个男人,我跟他的时候不也是处女吗?为什么他忘了要对我负责?”
“谢忱……”
谢忱抹了把脸,苦笑连连:“他说那姑娘是真爱他,不要他的钱,可我看到的是他眼巴巴的拿我们存来结婚的钱给那女孩租房子买衣服买首饰,小乔,你说,这世上真爱死绝了吗?我还有戏吗?”
乔夕颜看着谢忱迷茫的眼神,也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上还有真爱吗?她也想知道这个问题。徐岩爱她吗?她希望爱,因为她已经爱上他了。她无法想象如果徐岩背叛她会怎么样,她一直不是坚强的人,正因为她不坚强,所以她从来不敢爱人。
爱人就会受伤,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乔夕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轻轻一笑,对谢忱说:“每个女人结婚以后都觉得结婚是个错误,后悔了却骑虎难下,于是,将错就错的,就过完了一辈子。”她抬头看着谢忱的眼睛,认真的说:“谢忱,很多时候,感情都是稀里糊涂的,别把自己弄的太清醒了,会难受的。”
“……”
和谢忱见完面,乔夕颜一个人在街上走着,她和谢忱说了许多道理,最后离开的时候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医人者不自医,大约就是这种感觉。
她最后停在五岔口的大转盘正中间,专注的看着不远处三十层高的大楼墙面上那个巨幅荧幕,画面一帧一帧的变动着,有广告,有歌舞,听不见地面音响,乔夕颜耳边全是汽车引擎和轮胎磨合的声音。
她看着来来往往成双成对的人群,不禁疑问,爱情是高风险的投资,谁知道爱的那个人会不会背叛呢?如果每个人都必然会遇到背叛的爱情,那么,还有人愿意爱吗?
她想到谢忱,心里又难过了。
男人多薄情,程池和谢忱十一年,程池放下了。徐岩和陈漫十年,徐岩放下了。
男人在爱情和婚姻里总是扮演那个万人歌颂的洒脱角色,而女人,总是多情纠缠,让人忍不住想用唾沫淹死。
真是不公平啊!老天为什么要把女人创造的这样感性?
她眨了眨眼睛,正出神,手机就响了。
是徐岩。
徐岩可能是在什么娱乐性的公共场合,周围很吵,他凑近话筒说:“夕颜,我晚点回,晚上有应酬。”
他喊她“夕颜”,很独创的叫法,既不像她闺蜜们喊她“小乔”,也不像家人喊她“颜颜”,总让她产生一种暖暖的亲密感。
“别喝酒。”乔夕颜想了想,交代了这么一句。
徐岩笑着答应:“嗯。”
“抽烟我也不喜欢。”
徐岩又“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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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岩不喜欢应酬,他是学医的,很注重生活方式是否健康,但他应酬很多,岳苏妍会替他筛选,哪些是必要的,哪些是可以推掉的。
今天他原本不想来,因为陈漫会在。他做事一贯果决,不喜拖泥带水,和陈漫断就断的干净。时常见面,再怎么坚定的人也容易心旌神摇。
他从十年里走出来了,但他知道陈漫还没有,他不该也不能再与她多见,现在的他已经不可能给她任何回应。从乔夕颜出现在W市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这个女人已经走进他心里,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
因为是她,所以一辈子似乎也不是很长。
今天的饭桌上,有两张熟悉的面孔。一张是陈漫,另一张,也是因为陈漫他才想起来。在W市住他隔壁的男人,被清洁人员议论的“不好”男人,此时正在酒桌上不遗余力的对陈漫大献殷勤。
他坐在他们对面,看着陈漫冷淡的用手臂撑着下巴,高傲的表情,不接受,也不拒绝,惹人遐思的态度。
陈漫在他们这一行算是少见的“铁娘子”,过去他们是最好的拍档,一帮男人的应酬,总会夹杂她这一抹丽色,久而久之,也成为行内的习惯。后来他们分手了,也有很多人曾对她想入非非,但她的态度一直很坚决。她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像一朵雪山莲,几千几万年,只等待那个披荆斩棘的勇士去采撷。
当然,那个勇士不是他。
他和她坐的很远,也没什么眼神交流,徐岩身边坐着一帮豪放的男人,几杯黄汤下肚就开始放浪形骸。
有人给徐岩递烟,徐岩不要,礼貌的拒绝:“我老婆不喜欢。”
旁边的人被他逗笑了,高声揶揄他:“徐总你妻管严啊!”
徐岩笑笑,不愠不火:“准备要孩子了,现在烟酒不沾。”
大家都是有家有口的,听完徐岩的话,不怀好意的看看他,打趣几句也就不再为难。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饭局结束,大家开始商议下一摊的地点。徐岩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拿了衣服去了洗手间。
他站在洗手间的窗边呼吸了几口酒精浓度不高的空气。刚走出去,就听到洗手间死角一对男女的对话。
“他们说一会儿去唱歌,漫漫你去吗?要不去我那坐坐?”如此明显的暗示,想必谁都听得出来。
回话的女子声音淡淡的,却又带着点疏离:“晚些再说,齐先生还是先出去吧。”
那男人声音一下子就提高了几度,很明显,他将这个回答当做“同意”来解读了。徐岩皱了皱眉,原来这个男人姓齐,倒也符合,是个想享齐人之福的饕餮之徒。
那男人离开后,陈漫也走了出来。她一出来就看见了徐岩。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徐岩捋了捋袖口,往前走了两步。
“因为我不愿意结婚,我不愿意要孩子,所以我们分开了,对吗?”
陈漫如泣如诉的声音响彻在耳畔,空气中飘拂着她身上浓浓的酒气。徐岩眉头不知不觉紧蹙起来。
“已经过去了,现在讨论这个没有意义。”
陈漫两步走到徐岩身前,强势的与他对视,那样焦灼的眼神,不许他有任何的闪躲。
“徐岩!其实你和别的男人一样,庸俗!”
她恼怒的拂袖离开,朝刚才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她现在情绪激动,徐岩怕她真的做出不理智的举动。下意识的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别去,那个男人不适合你。”
陈漫愤怒的回头,秀目圆瞪:“徐岩,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管我?你不是都结婚了准备要孩子了吗!你管我做什么?”
徐岩表情冷峻,不受她激将,抓着她的胳膊没有放手,“我只是不希望你做出会后悔的事。你是好女孩,我不想看到你哭。”
陈漫的眼中很快就积蓄起眼泪。这是她分手这么久,第一次在徐岩面前示弱,毫不遮掩的流眼泪,她是那样脆弱,像风雨摇曳的菟丝花,随时都可能枯萎。
“徐岩,还记得以前你陪我看的那部电影吗?《Dear John》,当时我哭的可伤心了,你问我,有什么好哭的,现在我告诉你,我哭,是因为里面有一句台词,写到我心里了,‘离开我就别安慰我,要知道每一次缝补都会遭遇穿刺的痛。’”陈漫喉间哽咽,一字一顿的说:“徐岩,别再管我,也别安慰我,别再让我痛了。”
荡气回肠的过去,爱憎离殇的回忆,字字句句都是缠绵悱恻,却也叫人无力招架。徐岩看着陈漫,半晌,他缓缓放开了她的手臂:“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我不拦你。”
徐岩不再久伫,一步一步的离开,他的声音像空谷回音一般在这空旷的长廊里回荡:“最好的报复是比我活得更好,堕落换不来珍视,你一直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