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未隐,师父是藏剑山庄的长老,不仅修为卓越,更是一位超凡的铸剑大师。?师父原本有六个徒弟,我之上是五个师兄。余半仙曾给师父算过一卦,说他此生至多只能收六名弟子,不是说他修为不济或者能力有限,而是因为命中注定--“门徒不逾六子,得七必死”。每每论及此事,师父总是不以为意,权当笑谈。然而命运捉弄的从来都是不认命的人,我十三岁的时候,师父真的领回来一个浑身污秽的少年,从此,我还是师兄们的小师妹,却成了这个少年的六师姐。
小师弟姓査,叫査楠。听说是某正派人士的子嗣,本也是有家世有传承的名门望族,不知为何得罪了恶人谷,一夜之间家族覆灭。査楠是庄主次日从废墟之中捡回来的,作为武林正派之首的藏剑山庄,肯定不能对正道遗孤视而不见,于是査楠就被带回了山庄。具体为什么査楠跟着师父回了我们师门,这个就有些让人费解了,听当时在场的弟子说,竟然是师父他主动接收査楠,要收他为徒的。
我本以为师父是因为不怕什么“门徒不逾六子”,所以才收了七师弟,其实是我想错了。査楠来我们师门之后,师父并没有教他一招半式,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七师弟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却总是一副古井无波的表情,而且他的话特别少,对于师父的安排从来都是“嗯”“哦”的应允,没有说过半个“不”字。
师门之内,除了我和五师兄留守外,其他师兄在成人礼之后便外出历练了,师父每天会指导我和五师兄两个时辰,但是却不许査楠参与。我曾经问师父为什么不教小师弟武功,师父瞪了我一眼,便扭头离开。之后的几年里,师父对我们的指导也更少了,当然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武学心法和秘籍,师父已经全部传授给了我和六师兄,修行在个人。
两年之后,我十五岁,七师弟十四岁,五师兄在去年就离开了师门,去了南方。师父热衷于铸造,很少回来,偌大的师门庭院就我和七师弟两个人。査楠做了两年的杂活,师父依旧没能传他一招半式,不过他自己却不以为意,从山庄里借了本烹饪食谱,学起了厨艺。不得不说,木头一样的七师弟,做出来的东西倒是色香味俱全,如今他的手艺比起庄内大厨,恐怕也不遑多让。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我曾让七师弟给师父做一桌筵席讨好师父,但师父还是不肯多看七师弟一眼。我有些为师弟鸣不平了,师父收了徒弟,却不传道授业,更不认这个徒弟,这和父母生而不养有何区别?
空荡荡的庭院,只剩我和七师弟两个人住。我平时会去山庄里面找其他师兄弟切磋,偶尔也带上木讷的七师弟。一开始有人来找七师弟切磋,都被我拦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七师弟到底会不会武功,但我绝不允许别人欺负一个研究了两年菜谱的人,何况还是我师弟。七师弟似乎对于武学并不很感冒,反而更擅长舞文弄墨,有一次我看见七师弟在作画,画的是人的眼睛,有很多双狰狞的眼睛。我不知道为什么七师弟会画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问他为什么画这些东西,七师弟笑着说,“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我记下一些人看我的眼神,便记住了这些人!”我问七师弟我的眼神是怎样的,他闭上双眼,很快就画了出来,我看不出来他画的眼睛里有什么。他笑着告诉我,我的眼睛里有朵花。我本以为七师弟是在和我调笑,可他说出话时却是一本正经,我当时竟然红着脸,低下了头。七师弟最后把自己画的那些各异的眼睛图案,全部投进了火盆,我问他为什么要烧掉,他说,“该记住的我会记在心里,画出来只是想把它们从心里拿出来,然而我做不到,所以就烧掉重新铭记在心”。
我知道七师弟经历过我们都难以想象的灾难,目睹着亲人被屠杀殆尽,若是换了我,恐怕早已崩溃了吧。这两年,也是难为七师弟了,虽说是被藏剑山庄收留,被庄内长老收为弟子,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活命的去处而已。我问七师弟为什么不去学武功,难道不想报仇吗?七师弟木讷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狰狞,随后把为我画的眼睛图案也烧了,他说“仇,早晚要报,可是报仇的方式很多,只有一把剑是不行的。”
之后庄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庄主大人练功的时候不慎走火入魔,已然不省人事。庄主是他们一脉的嫡传,是师父的堂弟,所以现在师父就担任了山庄的主事长老。这对我们来说影响其实是挺大的,山庄不可一日无主,垂涎庄主位置的可大有人在。出事的几天后又传来噩耗,负责给庄主送饭的弟子被突然发狂的庄主撕碎,最后师父检查饭菜的时候又发现有人投毒,毒害庄主可是大罪。负责送饭的弟子,查明是庄内七长老的门下,但是庄主几近疯癫,送饭弟子死无对证,所以这个锅还得七长老背,于是师父就囚禁了七长老。
师父命令査楠去给庄主送饭,谁都知道庄主神智不清且深居剑冢,有武学修为的弟子都不敢近身,更何况七师弟如此文弱不堪。我替査楠在师父面前说了“不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比七师弟还激动。师父很生气,没有理会我,而是严肃的看向七师弟,师父的那种眼神看的我都有些害怕,然而査楠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一下头,还是那般木讷。师父走后,我拉起七师弟的手,我想让他离开,离开藏剑山庄,我感觉到他的手心已经全是汗水。七师弟举起我的手,露出了一丝鲜为人见的微笑,他说他不能走。我怔怔的看着他,当发现自己亲昵的抓着一个男子的手,我羞红了脸,也气愤他为什么不领我的好心,气的甩手走开了。